数日后,翟升从昏迷中醒来,已经不在黑诊所,被重新关回了烂尾楼地下停车场的收费亭。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失去了什幺,第一时间扑去椅垫下翻找朱邪留给他的手机。
万幸,手机还在。翟升把没有康复的眼睛贴在屏幕上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立刻想起了逃跑。
要逃跑,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很简单,也很难。
他立好被缠足的小脚,扶着墙一点点爬起来,忍着剧痛在窄小的收费室里跌跌撞撞练习走路。
如果医生在就好了,可惜医生并不在。
朱邪回医院了,被院长叫回去的。
被院长的死讯叫回去的。
男科医院的王院长死了,护士们在茶水间讨论了一上午。
“听说是被高坠的广告牌砸死的。”
“真可怕,以后走路都不敢溜边走了。”
高坠。
朱邪想起摔落在面前的花盆,第一反应就是谋杀,然而护士带来的消息是:广告牌上螺丝松动,年久失修,警方已经定性为意外身亡。
家属来医院取他的遗物,朱邪站在院长办公室门边,划着手机上的电子地图看。
王院长家在大学城区和君山别墅之间,连着宽街直通医院,距离不远,上了年纪后就喜欢步行上班,健康。
可他被砸死的地方并不在来医院最近的那条路上。
两点之间距离最短,有直线的路,为什幺不走?
“这个月,那条街上多了仨泔水桶,呕得人百米外都能闻到一股酸臭,要是赶上垃圾车去清桶,味道沾上衣服洗都洗不掉。”他女儿说。
“男的不讲究这些,是我让他绕道的!他本来就不爱洗澡,走那条路就更臭了……”他老婆脸色苍白地说,“难道是我害了他?”
朱邪说几句节哀顺便,若有所思地踱回康复治疗室。
王院长的死,到底是意外身亡,还是概率杀人?脑海中不免又浮现出那张似笑似怒的傩戏面具。
人不日就要下葬,变成骨灰灰飞烟灭,朱邪无从探究,更关心医院的归属和账目问题。
财务相关,还得找姜思焰问。
朱邪拨去电话,在办公室里一步一停地走着,镜片下的眼睛像探测仪那样扫视着房间的每个物件,手指悬空放在红色按键上。
不想再听见男人的声音,她预备着随时挂断电话。
“Ältere Schwester……”电话那头响起姜思焰疲惫的声音。
这些天,她很焦虑。
被面具女人追杀的时候,她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即便在杀手这样冷门的赛道,也有比她更出色的竞争者。
她甚至在逃出超市后选择了报警——这种类似于举报同行的不正当竞争手段。
成名要趁早,只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能夺得盛名。
她必须尽快变强。
“怎幺在学德语?”朱邪站定在透明的医疗用品柜前,拉开柜门。
姜思焰没有回答,问了更关心的事:“你那天和她交手了吗?”
“没有,但我大概知道她追杀你的原因。”
朱邪挪开两瓶碘酒,隐藏在其后的针孔摄像头便暴露在眼前。
有人一直在监视着这整间治疗室。
朱邪戴着手套抠下粘在柜板上的摄像头,把它扔进透明密封袋,揣进兜里。
“我会抓住她,不用你操心——打电话是想问你,王院长死后,男科医院归谁管理?”
“要看直系亲属怎幺分遗产,也可能被人收购,过几天我还得去医院主持大局。”
“在我抓住她前,你最好别出门。”
“凭什幺,难道我要躲她一辈子?”
姜思焰的态度出奇地决绝,显然打定了主意要来,朱邪说不动,问清她准备出门的日子,挂断了电话。
按照她的推测,安装针孔摄像头,杀死王院长的,都是同一个人。
戴傩戏面具的女人以恋物般的态度盯上了她,通过监视康复治疗室内发生的一切,选定谋杀对象。
朱邪猜测着其中的规律。
在整家医院,和她联络最多的,除了姜思焰,就是王院长了——二人有很多工作上的往来……
不对,还有一个人。
朱邪终于想起了已经离开医院很久的患者,给他的经纪人拨去了电话。
“翟星的贵重物品落在医院,你们能不能回来取一趟?”
她管不住姜思焰进入猎人的视线,但至少可以多准备几样猎物,降低姜思焰被再度选中的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