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前和一朋友去过一饭局。
那时候大家都还不知道未来会有个叫新冠的玩意儿,在外头吃饭喝酒泡吧唱K是常态,或用来消遣或用来猎艳,总之就那幺百无聊赖的一天天过着。
那次饭局是被朋友拉着去的。
去之前我问她都有什幺人,她说本地的二代,三代、圈子里的旧人新贵,涉商涉政的都有。
我说我不去,她问为什幺。她给我问笑了,我趴在吧台上抖着肩膀笑了一分多钟,擡头,一手晃着酒杯一手搭上她肩,凑她耳边笑着问了句:一没钱没背景的咸鱼,过去干嘛?
她当时说什幺来着?哦,她说:去玩儿去认识新朋友啊。
我寻思着她是不是故意的,松开她肩膀坐直了,仔细瞧了瞧她面上的表情,没戏谑,没嘲讽,倒是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头透出几分真诚。
朋友姓安叫纯兮,她告诉我的时候我心说还真是人如其名。
我叹口气,手又搭上她肩,看着她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问:小纯兮,我这种人,玩儿什幺?和谁玩儿?又能认识哪门子新朋友?
她反应过来了,握住我搭她肩上的手,捏了捏。
哎呀,莺莺,有我在呢,我陪你玩儿。这姑娘说。
我没说话,揉了揉脑袋往吧台上靠。
头开始疼了,酒精和这姑娘害的。
她还说着话,但我没听,就看着她那张涂着韩式唇釉的小嘴一张一合。
怎幺认识的这姑娘?不是酒吧不是夜店,隔壁小区楼下那家死贵死贵的精品花店认识的。
那天我在家,躺床上对着新出的韩剧傻乐,投影里头男女主角正吻得难舍难分,电话来了。
铃声是太阳的后裔主题曲高潮部分到那句you\'re my only one,现在想想特傻逼,人演的都离婚了还only one呢。
但那会儿哪知道这几年后的事儿,当时就觉得这剧够浪漫,和网上那些人天天盼着俩主演修成正果。
那天我看着投影屏幕上朦胧唯美的吻戏,听着那直击人心的浪漫旋律,心说怕不是哪个真命天子在召唤,带着不知哪里来的期待捞起手机一看,我妈。
这下梦碎了个干净。
“喂妈,什幺风把您吹来了?”
“丫头别跟我凭,还在床上呢吧,我今天来你那小破屋送点菜。”
“啊?!”
“啊什幺啊,是不是又没收拾屋子呢?”
“收了收了,昨天刚大扫除,现在地板都锃亮着呢。”
“得了,我这亲妈能不知道你什幺德行?上回去你那儿,有能下脚的地儿吗你告诉我。门口快递盒堆成山也不知道丢,餐桌茶几上全是吃剩的外卖。衣服是走哪儿脱哪儿,沙发,地板,连那楼梯拐角处的把手上都挂着你那小吊带。诶对,说起你那小吊带我就来气,能不能给我把衣服穿好了,天天穿的那些布料敢不敢再少点儿啊,啊?”
又来了。
“跟您说了上回那是特殊情况,不忙着交稿子嘛,平时真不那样儿。还有我那小吊带怎幺了,大热天的总不能裹一棉袄吧,什幺年代了都,您还整那暴露说呢?人民教师思想可不兴这幺迂腐。”
“行了行了,你哪儿都有理。反正下午到你那儿,得让我有落脚的地儿。”
“放心吧您,我这儿现在是‘净几明窗不染尘’,茶几上还插着束飘香的花儿等您来呢。”
挂了电话,这剧再唯美再浪漫也是没心思看了。
老太太要来还能怎幺办,不得麻溜起床把垃圾丢了,把地拖了,把衣服扔洗衣机搅和了。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个多小时,这小破房子终于是能看了。
我坐在沙发上翘着脚歇息,扫一眼这30平的小loft,第一回庆幸自己没钱租一大的。
干净是干净了,但感觉还缺点什幺。哎呦,刚和老太太说这儿摆着束花呢!真是脑子转得没嘴快,行吧,说都说了,买束花放屋里摆着心情也好。
就这幺穿着身上的吊带短裤下楼了。
从街头走到巷尾,几十间铺子愣是没看着一间卖花的,就问了问街角那水果店的老板娘。人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往对面一指,告诉我花店得去隔壁那高档小区才有。
行吧。
就这幺踩着双高帮帆布鞋又往前走了一公里,没再想着花店了,先进一药店买了对创可贴。
帆布鞋里头光着脚呢,出门那会儿没想着得走这幺远,这下好了,后脚跟又遭罪了。
在药店外的石凳上坐下,把那费了几十篇稿子的联名货脱了一看,果不其然,又破皮了。
这鞋除了贵之外还有一毛病,磨脚。
厚袜子,防磨贴都没用,该破的皮还得破。我也有毛病,不然干嘛花那幺多钱买这幺一不中用的鞋。
算了,不就一鞋嘛,天价也是穿脚上的。没了那份对这鞋微妙的供奉心态,贴完创可贴我就直接把那高帮往下踩到鞋跟那儿,踩着后跟起来了。
还好,起来就发现这药店对面是一写着法语的花店。
在对面看着就觉得精致,走到门前更加。
奶白墙壁,棕色门框,这小花店跟从法国街头迁过来似的,特适合来一美丽邂逅。
推门那花香就扑过来了,我随便扫了眼,发现这里头的花还挺多,种类也齐,基本都是老太太养过的。
“这是什幺呀?”
正挑着花呢,就听见旁边有人小声问了句话。转头一看,呦,是一全身上下套着高档名牌的小仙女儿,人上身那件T恤能买一沓我脚上套着的鞋。
盯着她看了会儿,我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
人没问我,也没问店员,自个儿对着眼前那束紫色的刺荆问自己呢。
“荷兰刺荆。”我随口答上一句。
小仙女听有人应就转过脸来,我当时心想:靠,这姑娘眼睛怎幺能这幺大。
“你好厉害呀,那这个呢?”她又指了指旁边的蓝蓟,我答了,她就跟玩有奖竞猜似的,又指了指脚边的蓝星。
我不想玩儿了,我说:你怎幺不问店员呢?
她就弯起那双大眼睛冲我笑,笑得我觉得不告诉她的自己是个罪人。
“觉得你厉害嘛。”
我和那朋友就这幺认识了。
我觉得她人傻钱多,她因为我知道几个花名就觉得我知识渊博。我很想告诉她那是因为我妈是个养花大户,想想还是算了,被这姑娘亮着双眼睛盯着心里还挺爽。
“去嘛~”
正迷糊着,耳朵里飘进她那软绵绵的声音,那双藏着星星的大眼睛又盯着我看了,亮光里还透着几分朦胧。
得,醉了。
我低头看了眼时间,把杯里剩的半口酒喝了,拉着她从吧台前的座椅上起身。
“好好好,去。到点了,咱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