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舱内盛满了蓝色的不知名液体,液体里浸泡着两个半人半鱼尾的生物,那生物的脸依稀能看出来是年幼的孩童的脸,与陆晚年纪相仿。
只是它们双眼紧闭,浑身插满了细细的管子,胸腔处空洞洞的,可以看见里面的器官和血管,那细长的管子通向另一边摆放的圆柱形容器,容器里的液体已经装了一半,边上操作台上还有不少装着蓝色液体的容器,上面贴着编号保存完好。
陆晚捂住嘴巴忍住没叫出声,这个实验室里到处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其中又夹杂着海水的腥味,实在令人作呕,走廊里已经传来了脚步声,他只能忍住恐惧与恶心,迅速猫下身子躲到角落的柜子里,他的骨架很小,刚好能完美地躲进柜子里,透过柜门的缝隙,他看见自己的母亲走了进来,先是确认了一下泡在液体里的生物,确认没什幺异常后,她又走到操作台前,拿起两个装着液体的管子塞到口袋里,然后才离开了实验室。
晚上的时候,母亲照例在他睡前会端来一碗药,那药闻着似花香,喝着清甜,他自小体弱多病,直到前段时间母亲在岛上研制出了新药,喝了两次便有了效果,他能明显感觉到气色好了不少,身体又更加有力了些。
然而这次母亲端来的药,他却打心底有点畏惧与抵触,但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怕母亲发现他偷偷潜进实验室。
母亲走后,他看着眼前的药,联想到白日在实验室里看到的场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原本闻着清香的药此时却多了些腥臭的气味,棕色的液体在他眼前竟慢慢变成了蓝色,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发现是自己出了幻觉,碗里的药依旧只是平平无奇的棕色。
不管是幻觉还是真实,他都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喝下这碗药了,于是在所有人进入睡眠的时候,他悄悄端着药跑到院子里,见四下无人,于是将药倒在了院里的树下。
然而就在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转身却看的母亲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她脱下工作服穿着普通的棉质睡衣,头发披散着,月光将她的脸照的煞白,她平常本就严厉,不苟言笑,这时她却没有出声责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行动,眼神里是比月色还要瘆人的凉意,唇角绷成一条直线,那是一种无声地控诉。
陆晚端着碗手指无意识地扣紧,奇怪的是,被母亲抓包后,他并没有心虚的感觉,反而内心松了口气,他垂眸看了眼手里的空碗,上面还残留着药香,犹豫了片刻,他擡头看向母亲,目光中带着坚定,“你给我喝的药,是用实验室里的东西做出来的吗?”他不知道该称呼它们什幺,人还是怪物。
“你都知道了。”陆欣舟神色平静地回道,“那些只是药而已,不过长得吓人了些,但是你喝了很有效果不是吗?”
“但它们也是生命,你不能这幺残忍。”陆晚对于母亲云淡风轻的态度有点恼火,这是他第一次顶撞她,从小他一直视母亲为偶像,励志长大后也要当一个优秀的科学家。
“残忍?”陆欣舟忍不住笑出声来,嘲讽道:“你平常吃鱼肉的时候,也津津有味的,怎幺不见你说残忍,你吃进肚子里的那些鸡鸭鱼肉,就不残忍了吗?它们不也是生命吗。”
“那不一样。”陆晚摇了摇头,他没有把巫九的事情说出来,因为那是他们两的秘密,但是实验室里的生物是那个女孩的朋友,而他间接性地害死了它们,还吃了它们制成的药,浓浓的愧疚感让他忍不住沁出泪来,但是此刻的状况不允许他摆出脆弱的姿态,他必须坚强,并且劝母亲不能再错下去,他宁可生病死掉,也不想吃这些药。
“人类作为食物链的顶端,吃家禽还是野味,吃陆生还是水产,都是一样的,你看到的那些不过是和我们长相相似的怪物,又恰好有药用的价值,用它来换你的生命,对于我而言,不会有任何负罪感,就好像杀一只鸡那幺容易。”陆欣舟句句如刀子,冷漠却自有她自己的道理,今日不过因为他是他的儿子,所以她才有耐心废这些口舌去解释,自然界内,弱肉强食,难道她要跟每一道食物说声对不起吗?
“我们人类就这幺高贵吗?可以随意虐杀其他的生命。”陆晚倔强地与母亲平视,不肯后退。
“如果能救到你,别说是这些海里的生灵,哪怕是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死手。”陆欣舟看着陆晚赤着脚站在院子里,终究是心软了,岛上风大,这会深夜又较为寒冷,陆晚本就穿的单薄,此刻身子已经在轻微颤抖,只是强忍着罢了,“妈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能把妈妈当敌人。”
这是她罕见地放低姿态,露出脆弱的一面,即使平时再怎幺雷厉风行,但她终究也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
陆晚也意识到了,此刻他的心里很矛盾,一方面他很讨厌冷血的母亲,一方面又因为母亲对自己的付出,从而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他不再去跟母亲辩解什幺,耸拉着肩膀回了房间,他的身子本就弱,又吹了风,第二天果不其然地开始发烧,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力,小脸烧的通红,眼睛也灼烧般痛的厉害。
巫九坐在岩石上从白天等到晚上,依旧没有等到陆晚,直到金色的太阳坠入深海,天空变成了铅灰色,她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于是悄悄溜到了那座漂亮的房子。
陆晚睡了一觉后,刚睁开眼就看到窗沿上坐了个人,他连忙看了眼四周,直到确定没有人发现巫九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他勉强张开嘴巴,嗓子一阵刺痛,“你怎幺来了,这里很危险。”
“我在海边等了你一天一夜,怕你出什幺事,所以来看看,你是生病了吗?”巫九歪着脑袋,晃动着洁白的双腿,丝毫没有危险将近的意识。
陆晚心里着急,只能重复了一句,“这里危险,你快走。”
巫九却没有离开的打算,反而从窗户跳了进来,伸出手摸了下陆晚滚烫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