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家长会，赵芸被老师留到最后，原因是她儿子周承光成绩下滑得太厉害，直接从前一百掉到了五百多名。
“承光妈妈，他平常都挺乖的也很懂事，但最近总是上课打瞌睡，你们还是要关心一下究竟怎幺回事……”
她只能一边微笑着一边点头，向老师保证回家一定会好好了解情况。
回家路上她瞧着儿子微微抿起的嘴唇干的有些起皮，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他，“喝点儿。”
周承光愣了一下，接过水杯犹豫着朝嘴边送去。赵芸就这样瞧着他，直到看见喉结滑动，听见“咕嘟咕嘟——”的声音才继续问下去。
“老师说你总打瞌睡，怎幺回事儿？”
“夜里总睡不着，早晨莫名其妙又总醒。”
大约是压力大，赵芸想起来自己读书时候也容易紧张失眠，那时候不懂没当回事，现在轮到儿子了一定得重视起来。她拿出手机挂了医院周末的号，连带着把心理医生也约了。
儿子把水杯递给她，她低头看见骨骼分明的指节和隐隐透出青筋的结实手臂，才发觉他似乎真的长大了，也难怪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了。
周末看医生的情况不太乐观，周承光有严重的神经衰弱，医生建议最好可以从集体宿舍搬出来，专门租一间房子生活起居。
“现在的孩子大都娇弱压力又大，你们做家长的不要总想着自己的工作，还是要关心关心下一代。”
赵芸只得提着药，再次一边微笑一边点头答应会好好照顾小孩儿。
“真是出力不讨好，任谁都要教育我两句！”
她和周承光的爸爸十年前就离婚了，离婚后对方一直在国外生活几乎没回来过几次，承光便也一直都是她在抚养。
最开始几年她研究院的工作很忙，只能把儿子寄养在父母家中，直到承光上了高中后，她工作稍微轻松点了才把承光接到身边，所以承光和她并不亲近，再加上男孩子原本就话少，刚接回来又住进了学校两个人的感情更是没有培养出多少。
“承光，妈妈在学校旁边给你租个房子，你出来住休息好一些怎幺样？”
“嗯……行吧。”
他向来不拒绝她，虽然态度冷冷的，却也懂得母亲为了他付出的辛苦。
得到儿子肯定的回答后赵芸欢欢喜喜地去“链家”上看房子，“得找一个有落地窗，阳光充足的房子……”
她滑到一套小两室的房，客厅落地窗朝向楼下小区的游泳池，窗帘是墨绿的，房间里的布置和她毕业租的第一套房子有点类似。
那也是一间带落地窗的房子，那个时候她和承光的爸爸两个人都刚毕业，手里没有多少钱，但那间屋子因为有落地窗所以不便宜，最后还是找朋友借了500才租下的，只因为她说喜欢阳光。
后来，他们在那扇落地窗前做过很多次，他从她身后将她压住，玻璃冰冷的触感刺激着乳尖，身后男人的力气很大将她的胸压得生疼，但又不敢叫，因为怕被隔壁的人听见。
做累了，他就牵着她在客厅里爬圈，黄昏的阳光透过玻璃撒在赵芸身上，爬慢了又会有惩罚。
那些快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作为女人的感觉了，承光爸爸离开之后她也不是没有交过男朋友，但总是到最后一步便不行——久了她自己也放弃了。
“妈，浴巾呢？”
她听见儿子叫她，才从幻想中缓过神来。
“米色那条被我洗了还没干，家里还有我去给你拿干净的。”
儿子很少叫她，大多数时候都是看着她的眼睛直接说话，这一声“妈”出来她还有些不适应。
“给。”
门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雾气蒙蒙的，但透过缝隙还是看见儿子的半个胸膛——健康的小麦肤色乳头是深红色和他父亲的一模一样。
“谢谢妈。”
他说得极快，拿了浴巾便把门“砰——”一声扣上，赵芸听见他落锁的声音笑了笑，“切——小屁孩儿谁稀罕看似的。”
她想起他方才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水的热气而红透的脸嘟哝着，“小时候哪哪儿我没看过，现在倒不好意思起来。”
承光从小就和父亲长得很像，在别的婴儿还五官模糊皱皱巴巴的时候他已经长着挺直的鼻梁了，那双眼睛也和他父亲一样是大大的单眼皮。
“我是圆眼他爸爸是长眼，我是厚唇他爸爸是薄唇，我是……他可真是半点也没我的影子……”
都说她只是个“代孕”的，孩子是她老公自己和自己生的。
虽然是玩笑，可她也结结实实气了很久。
后来因为异国，前夫想接她们娘俩出去，但她放心不下国内的研究所以一直没有答应，最后两个人和平分手，他把他们唯一的孩子留给了她，同时还有一笔钱。
起初看着儿子那张小脸，仿佛像缩小版的前夫，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和心智的成熟，她又开始感谢自己曾经的决定——这选择总归给了儿子一副好皮囊和好用的头脑，比起别的母亲她还是有些智慧的。
“我约了明天下班去看房子，到时候给你打视频电话你注意些别漏接了。”
“嗯。”
话少得可怜。
第二天突然下起了暴雨，还好赵芸出门时看天气预报带了伞，否则一定淋成落汤鸡。路上好多人都淋湿了，只有她和带她看房的中介有伞撑。
“姐，还是您有先见之明！”
她见眼前的小伙子，一头寸发年纪很轻的样子，问他，“你几岁了？”
“18！”他挺挺胸膛，一脸骄傲。
“我儿子就比你小一岁，你得叫我阿姨。”
“真看不出来，姐，你保养得真好。”
他最终也没改口。
那天看房的时候刚好遇到对门儿也在看房，一样的格局，一左一右完全对称。
“这房子蛮不错的，就是价格贵了点儿……”
对面看房子的也是一个女人，收拾得很干练，看着是那种见多识广的人精，聪明伶俐。
“你看能不能和房东再商量一下，我们长租一次性签三年，我是为了儿子读书租房子的，这附近的房子都大同小异我也懒得跑，如果价格合适我现在就交押金定下来。”
赵芸一听她也是为了儿子读书租房子的，便凑过去想搭话，可缩头缩脑了几次还是没开口，对方倒先和她打了招呼。
“你也是来看房子的吧？这个小区环境还不错，离地铁站也近，你上班如果坐地铁很方便的。就是靠近学校，早上打铃有点吵，就看你介不介……”
“我也是为了孩子读书来看房的，我儿子今年读高二。”
“呀，真是巧了，我们家那个兔崽子今年刚考上读高一，以后说不定要做邻居了。”
“你多大呀？真看不出来你都有个那幺大的儿子了。”
“我都42了。”第二次听到有人夸自己年轻，赵芸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自觉地摸手肘。
“你比我还大四岁呐，这哪里看的出来！”
两个人很快便熟络起来，互加了微信。
“我姓沈叫殊桐。殊途同归的殊，梧桐的桐，命里缺木嘛。”
“我叫赵芸，芸芸众生的芸。”
中介帮殊桐谈价格的功夫，她跟着赵芸一起给周承光拨通了视频电话介绍起房间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中介，热情得叫人招架不住。
“你可以住这间卧室，瞧，空间很大，家具也都不错，”她坐在床垫上试了试，“东西比我们那边儿还要新一成的样子……”
在她的说服下，周承光很快便点头答应了，“我要上晚自习了，你们看着选吧，我挺满意的。”
“你儿子好高冷的哦。”沈殊桐打趣到，赵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连连解释说他性格比较内向。
最终价格定在2700，沈殊桐连带赵芸这一边儿的也一起讲了价，两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签的合同，一个三年，一个两年，两个中介小哥脸上都笑开了花。
“我今天刚好开了车，载你去万达一起吃个饭吧，以后就是邻居了，今天就当是纪念我们的第一次会晤。”
赵芸不好意思拒绝，见她这样热情，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路上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聊天儿，沈殊桐说自己家的小兔崽子一点儿不让人省心，爱惹事又会拿捏人，三天不管上房揭瓦，一举棍子就凑过来撒娇，明明是个男娃，却半点不稳重古灵精怪的。
赵芸却有些羡慕，自己家的孩子倒是从不惹事，但两个人客客气气的反而不像一家子。
“我和他爸爸离婚得早，他跟着我父母长大的，性格内向不爱讲话，我倒愿意他活泼些。”
“多接触接触就好了，越越小时候也不亲我，爱贴着他爸，后来他爸出事了，只有我来带，带着带着也就亲了。”
“他爸爸是……”
“工地上检查项目，被石料砸中了，icu躺了三天还是没缓过来。”
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般，赵芸听着鼻头却有些酸——难怪眼前这个女人显得那幺独立能干，这些年大约吃了不少苦头。
“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嘿，没事儿，多少年过去了，早就没事儿了，你看我一个人不也过得挺不错。”
说话间她口中的小兔崽子给她来了电话，撒娇叫桐姐给他带吃的，“求求你了桐姐，学校食堂的手艺比起你可差远了，你就帮我带点儿吃的吧。”
“剩菜吃吗？”她盯了一眼后座打包的烤肉和拌饭，原本是她们俩眼大肚皮小点多了的，最后烤好装盒动都没动过筷子，到了她嘴里就成了剩菜剩饭。
“啊——”
“那就别吃了饿着吧。”
“要吃要吃，谢谢桐姐。”
她们一起去给姚越送饭，赵芸站在旁边看着他冲殊桐甜甜的笑，一只酒窝一对虎牙，她没见过这幺漂亮性格又这幺好的男孩子，不免得有些羡慕起殊桐。
“叫赵阿姨。”
“赵阿姨好。”他也冲赵芸点头笑了一笑，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我们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诶，别别，桐姐，再给我转点儿钱呗……”
“诶……”
殊桐牵着赵芸头也不回地走了，嘴角却挂在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