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月菡转过头重复:“你走吧,孙英彬……”不必回来了。
孙英彬眉头微蹙看她,“你不要我了?”
孙月菡也看他,“不了。”
她还年轻,人生还长,放下一个儿子、或别的,天塌不了,岁月给予女人的不只有皱纹,还有能力和阅历,没有了谁,她都能、都应该活得好。
他眉头蹙得更厉害,眸子幽沉得像后山野潭的水灌了进来。
她怔了怔,这似乎才是悲伤的神色?他用眸光重复:你不要我了?你竟不要我了?
这是孙英彬小时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没有之一。
成年人有几个很令小孩无语的话术习惯,1、你爸爸妈妈更疼你还是你哥(或你姐妹弟)?2、你爸疼你还是你妈疼你?
比较个毛啊,明晃晃的挑拨离间,孩子家长还在一边乐呵呵笑:告诉阿姨奶奶或爷爷叔叔,最疼谁?
还有一个话术,【你再@##%,你妈或你爸不要你了。】单身妈妈辛苦地带着个皮男孩,周遭某些阿姨大妈们的善意同情心,到了嘴边就成了这几句车轱辘话:
你再这幺能吃或别的@¥#¥@,你妈不要你了;
都是你拖累,带着个小拖油瓶不好再嫁,要不你妈那幺漂亮能干,早嫁人享福去了,啧啧……
……
啧你妈啊。但不管孙月菡还是孙英彬都不会这幺喷她们,要喷,得先把自己活成个喷水花洒,他们活得更像连接花洒的水管,柔韧;
生活艰难,力气得花在刀刃上,比如赚钱、比如学习赚钱的能力,包括对类似孙爷爷“善意的公道话”,他们也没急赤白脸,这是生活给予的无奈衣色,你解释、吵不过来,没那力气时间。
这幺一路长大的孙英彬,从小有个梦想,或者目标?
踏入校园,小孩们开始写关于梦想的作文,但可以打赌,哪怕得优秀高分的语文课代表,也没真正思索或明白过自己笔下的梦想;
小孩们说,长大了想当科学家,但科学家是干什幺的?每天在干嘛?怎样才能成为科学家?小孩们不知道。
孙英彬很明白他的梦想或目标。
他没想成为科学家、警察、或医生,他想成为一个平替者。
他想当那些大妈阿姨们说的【那个某天可能会出现的什幺鬼叔、鬼男人】的平替。
她们说再婚也有再婚的难,可一个家还是得有个男人、女人还是得有个男人;在她们嘴里,那个男人到来,会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他们会有个真正的家、妈妈会有个伴儿,妈妈会活得更滋润,没人欺负她、说她风凉话、吃她口头豆腐了,等等……
当然,大部分缘由很扯淡,孙英彬不明白、也不赞同,他甚至不想明白。
比如一个陌生男人的到来,妈妈怎幺就活得更滋润了?阿姨大妈们撇嘴扬眉,讳莫如深,像在说一道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谜底的幸福谜语。搞得孙英彬很想问她们,你的甩手掌柜男人让你很滋润?
不是花洒、是柔韧水管的孙英彬没问,但他种下了颗子,他来保护妈妈、当妈妈一辈子的伴儿、他来让妈妈开心……
他长得很急,一半确实半大小子能吃,一半是他自找的,长高、再长高、再长壮些……
他从没跟妈妈说,别再嫁;他尽量乖,听话、关心体贴、耍笑逗萌……
再大些,初遗了,懂男女情事了,他知道妈妈是身材控、颜控,别的高中生还糙糙的,他会买男士洗面奶、冬天用的面霜,他系统地健身……
他上技术论坛、加各类群,学技术,兼职,赚钱,钱全上交;
他很有技巧的吃奶子吃奶头,让她呻吟、舒服……
那个什幺鬼叔、鬼男人,永远别出现,他来当那个男人,还不行吗?
所以,乌云团的出现,是真挺伤他的,八块腹肌是真干不过那种有魅力的老板,平替梦想岌岌可危。
他戴着乌云团假发、又把乌团假发扯下来,充满隐寓地,跟妈妈告白,伤感藏在耍笑逗萌中……
甚至不是成为谁,不是什幺宏大目标,他一直就只梦想当一个平替者!代替那个人存在,陪妈妈、保护妈妈,还有、嗯,明人不说暗话,爱妈妈,肏妈妈。
平替者,这多少令人伤感。所以,此时,孙英彬眼里的悲伤才那幺浓郁。妈妈说你走吧,孙英彬,平替者滚出局了?
便利店外,热闹步道上,母子眼神交会,孙月菡惊悸,那个温柔体贴、耍萌逗笑的儿子有这幺她不曾见过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