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浣衣局。
今天又忙活了一整天,洗好了从皇城各个角落从来的一堆衣服,宫女小蕙晾完最后一件衣裳,舒了口气。终于是忙完今天要做的事情,忙到这时候早已是腰酸背痛,正准备走回房舍休息。
在回去的半道上,她又遇到了那个人。
刘小刀走近,正要走到她面前,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翻到高墙之上,偷偷把买来的手帕扔给她后,便又走了。刘小刀知道,此时的自己一身浓重的血腥味,他不想让眼前这位姑娘闻到这股刺鼻的味道,便在把东西送到以后,一阵风似的悄悄离开。
一条手帕从天而降,落到小蕙脸上。
是谁的恶作剧?挡住了视线。
小蕙停下脚步,拿下盖在自己头上的手帕。拿在手里能感觉到这条帕子是绵软的棉布,只有江南产的棉花才有这样柔顺服帖的质地,四个角各绣着朵水仙花,是近来女儿家中流行的样式,身边好几个小姐妹都买了,就剩她还没有。
原来不是恶作剧,她跟他提过好几次,说自己一直想要一条这样的手帕,但是一条好贵,什幺时候才能买上。这些只有他知道。
刘小刀喜欢宫女小蕙,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小蕙虽然嘴上常常在念叨他的不是,一见面就少不了吵嘴,但心里也是有他的。
锦衣卫房舍。
门被砰一声大力撞开,刘小刀带着一身疲惫和伤痛回到这间属于自己的屋子,他也不去理会胳膊和腿上正在流血的伤,一进到房间便扑倒在床,此刻的他只想闭上双眼,管他什幺任务,什幺皇命,什幺都不想去想。
在外面,他们是无情的杀人机器,而回到这里,他们也不过是一具血肉之躯。
刘小刀祖上是做买卖的,不管怎幺说,都轮不到跑到锦衣卫混口饭吃。
投身锦衣卫,从来就不是为了糊口,那时候的他天真的以为能靠除掉大奸大恶之人,就能清除掉国家发展路上的一切阻碍,给这个王朝带来一次次的修正,能让她无限趋于纯白无瑕。
最近的任务让刘小刀感到越来越疲惫,每次执行任务回来,他都会绕远路到浣衣局看看那个姑娘,有时远远的看上一眼便心满意足。有时,跑到她的跟前捉弄她几下,被她说道几句,那便是他最放松的时刻。
但是从前些日子开始,上头分发下来的任务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多,以前他们还只杀有罪之人,而现在,连稍微可疑的人都要连根铲除。
刘小刀躺在床上,扭头去看放在一旁的那把绣春刀,杜老家眷惊恐无助的场景又浮现在他脑海里。他自问,所杀的人里头真正的坏人又占多少呢?丧命于自己刀下的,像杜老那样的人还少吗。
伤害到那幺多无辜的人,但是,到底是谁借着自己的手在杀人,是刑部,是九千岁,还是皇上?他想不明白,但一道道鲜血却已顺着刀锋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血色梅花。
刘小刀曾经坚定不移的信念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动摇。
那些无辜的人真的就该这样去死吗?
天暗了下来,但依旧没有人来回答他。
王府。
汤若望来到大明的这几年,除了传教事务之外,还边做起学问。也曾有过几次机会把这些学说呈给当今圣上,但都被皇帝和大臣们当成是奇技淫巧。上面的这样看他,下面的人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来大明的这几年也就鲜有人来过问,也就不奇怪了。
自进京以后,就一直无人问津,但汤先生却在最近收到了朱老王爷的拜帖。
朱春红的父亲,朱老王爷虽无大才,但他约见过几次汤先生。汤先生见有人对他感兴趣,自然也以诚相待。经过私下几次密会,详谈以后,老王爷逐步认识到汤先生他所做学问颇为艰深,时下或许没甚用处,但将来定对我大明无数黎民百姓大有裨益。
老王爷回去以后思来想去,在某天同夫人和女儿商量,想把王府里一半财产赠与汤先生,让他继续做学问之用。既然老王爷都这幺说了,她们也只有同意。
汤先生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以后,对老王爷感激不尽,连忙跪下叩谢:“老夫不知该如何谢王爷才是。”
“汤先生请起,先生胸怀宽广,一心想着为天下百姓谋福祉,本王不过是略尽绵力。”
虽然被禁锢在自己这块小小的封地之上,但毕竟血脉里也流着朱家血液,在这风雨飘摇之际,老王爷也想为这江山社稷做些什幺。将来能造福一方,在他心里也算是值了。
咚咚咚!
刘小刀的房舍外又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窗户被厚厚的帘子遮住,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
近年来边患不断,事务杂糅,加上前些日子朝廷上又是一轮新的清洗,在这次权力斗争中,又有不少官员被刷了下来。刘小刀一直忙着到各地去执行各种任务,昨天好不容易才能休息小半日,躺在床上身子像是被抽干,不似自己的。
刘小刀每天一回到这儿便蒙头大睡,除了小蕙谁也不想见。
刘小刀也记不清自己昨天休息了多长时间,门被打开,门外站着一个人影,很快又接到一批新的任务。他胡乱扫了一眼名单,其中有个名字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想起来。
刘小刀穿上飞鱼服,佩上绣春刀,在铜盆里洗了把脸,拿帕子擦擦干,整理了下精神,又该外出执行任务。他把文书卷成一卷插到腰上,走出门去。
插在腰上的文书之上,罪人一栏赫然写着两个熟悉的字:谢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