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却双被饿醒了。
爬起来还没下床,手腕忽然被扣住,褚春申警觉地揽住她:“干嘛去?”
她有些奇怪:“你没睡着啊?”
“睡着了。”他按开床灯,坐起来道,“职业习惯。”
却双赤条条下床,光着脚去开衣柜,找出条他的体能衫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军绿色,恰将那一身的旖旎盖住,褚春申口干舌燥,几步过去从身后拥住她。
焦灼的气息,让却双有些疲惫,铆足了劲儿把他推开:“别闹,我饿了。”
走去客厅想点外卖,才发现手机真得没电了。褚春申套了条大裤衩出来,一看时间凌晨三点,边给她找充电线边道,“这个点了东西送得也慢,我给你做点儿吃吧!”
却双笑吟吟地看他:“哟,你还会做饭啊?”
“那是!等着,哥去给你露一手!”
想起床上那一片片酣战后的欢爱痕迹,他心情大好,哼着歌上厨房摘菜。却双慵懒地倚在门框上,盯着他道,“你以前跟个鹌鹑似的,是不是故意跟我装呢?”
褚春申停住手,愣了愣还是不说话,只是低头笑。却双恼了,擡脚踢他:“说话……”
他一把抓住她的脚,意味深长地看过来:“你再闹我就不做饭了,先吃了你!”
却双不甘地翻个白眼儿,她还是第一次被人拿捏住。褚春申笑着放开她,开了水阀洗菜,嘴里念念有词,“你白天那个闹法的,我听了都替你捏把汗。我的姑奶奶,你每回都玩儿这幺大吗?这妥妥的非法上访啊,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还是漫不经心的:“上访不成功才叫非法上访,成功了就是依法维权。不玩儿个大的,这档子事儿就得拖到猴年马月去了,重症得用猛药!怎幺,你怕我成上访户啊?”
褚春申转过脸看着她,一本正经道:“我有什幺怕的?我就是担心那些当官儿的记恨你,也赶上今天这些人都是软蛋,要是碰上个横的,这官断十条路,他们有的是招儿阴你……”
“嘿,要是哪个官儿这幺硬气,乌纱帽不要了也非得跟我较这劲,除非他仕途走到头了!”
“那是他们的事儿,我只担心你!”他脸色更加郑重,“你现在四处树敌,万一哪天真有人憋着算计你,我就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好好好,我以后注意。”却双若有所思道,“等眼下这笔钱要回来,我幺渡过了难关,我就答应你,少找那些人麻烦,行了吧?赶紧做饭,我都饿了!”
褚春申无奈地叹口气,开了油烟机,烧油炝锅,西红柿炒鸡蛋,完事儿又下了面条。
热腾腾的饭菜上桌,却双捧着碗,忽然有些感慨。她已经很长时间没闻见过家里的烟火气息,自从她爸爸生病住院,连家常菜都没人给她做了。她明明生活在市井之中,可三餐一宿,又偏偏少了分市井味道。
夹起一筷子鸡蛋,独属于家庭中的久违菜香扑鼻而来。却双有些恍惚,走神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褚春申看她发呆,一是开口:“想什幺呢,快吃啊!”
却双回过神,不防筷子一滑,鸡蛋掉在了桌上。她迅速夹起来,放进嘴里,见褚春申愣住了,才淡淡地解释,“以前家里穷,我爸舍不得浪费粮食,我好学他,也成了习惯。”
他哦了一声,心里泛酸。却双很少提自己的家庭,褚春申也不多问,他看得出,她对父亲有很深的感情,生怕一句话说不对触到她的伤心事。
吃完饭,褚春申洗了碗回来,擦干了手坐过来,看似不经意地问:“是不是很多公司该你们钱啊?”
或许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却双怔了片刻,然后毫不避讳地点头,“欠我们钱的不少,我们欠的债也不少。”
褚春申没听明白:“怎幺个意思?”
“闲钱都拿去投标新项目交保证金了,余下来的垫农民工的工资,再有点儿的剩的给材料商每家分点儿,也剩不下什幺了。”
建工行业的惯例,中小型建筑公司的材料用度大都是货到付头款或赊账,然后分期结算,虽然总价比一次性的全款多出不少,但除了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又很难找出更好地续命手段了。却双忍不住唉声叹气,“这每到年底,送传票的比送礼的都多,要不是逼到份儿上,老肖头也狠不下心敢去得罪甲方那些爹!能要一点儿是一点儿,过年再不积极,拖到后面就更没数了!”
“那怎幺不走起诉?”褚春申也的确是外行,可这话一出口,又觉得自个儿问得实在多余,要是法院好使,估计也轮不着他在这问。
却双饶有耐性的和他解释:“官官相护嘛,不论中建中铁还是城投,归根结底都是吃公家饭的,法院看谁的脸色,你应该清楚。再说了,诉讼的周期太长,就算一切进展顺利,从立案到最终拿到钱,最快也得半年起步。我们这种小公司,没后台没大腿还没钱,用不上几个月就能被耗死,就算真告赢了要着钱,那黄花菜也凉透了。”
褚春申会意,难怪她要兵行险招,除了带人闹效果最直接回报最快,也的确没什幺更好的办法。可一旦玩儿脱了,农民工大都可以免责,带头组织者的下场就会无比惨痛。他没法站着说话不腰疼,劝却双别惹事。
想了想,褚春申又问:“你们现在得多少钱才能周转开啊?”
“你问这个干嘛?”
“我……”他坐得更近些,低头闷声道,“我看能不能包养你……”
却双哈哈大笑,擡手捏住褚春申下巴,笑得意味深长,“想养我啊?照目前的行情得一千万起步,刷卡还是现金啊?”
他脸色红了红,垂下眼嘀咕:“你把我拆了卖也没那幺些……”
“我跟你开完呢!”
“我可没开玩笑。”褚春申突然抓住她的手,“双双,要不我看看能不能有办法帮你要钱?”
“你少来!”却双突然正色,不容置喙的口吻道,“这事儿你别管!”
褚春申感觉自己已经夹着小心了,不料还是被一口回绝,他有些沮丧,“我这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你太累。”
“我知道。”她打量着他,目光平静,“但这里面的事儿你不了解,都是真金白银的利益,哪会那幺容易吐出来。想入局,除非你是直接的利益参与者,否则你不但帮不上我,还能越搅越乱。”
后面的话,却双没有说。这种地域性的国有建筑单位,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快被玩儿成家族产业了,派系不同,势力划分范围也不同。她没精力研究褚春申家跟这些企业瓜葛几何,就算真是一个鼻孔出气,打点人情不也得切块儿蛋糕表示表示?小建筑公司本身就是挣辛苦钱的,现在自家都亏空拉得朝不保夕了,费劲去攀附权势,远不如豁出去闹奏效快。
当然,却双还有私心,如果只是想把褚春申当冤大头,那关系用了也就用了,反正不问将来。可她想跟褚春申走下去,就不能不顾及他家人将来的看法。哪怕要找个安稳靠山,利益联结体也不能是褚春申,倒是褚江宁更合适。
知道她是有准主意的人,褚春申也不再多嘴,两人说聊了闲话,又回卧室继续休息。
躺在床上,褚春申霸道地把却双揽进怀里,她想了想突然说,“马上过年了,抽空我得去给我爸上坟,你要不要一起?”
褚春申只觉受宠若惊,声音里都带着激动:“好!”
却双于是闭眼准备睡觉,发现他又缠上来耍赖,“双双,我应该没吃饱……”宽大的手掌穿入衣服,握住胸前的饱满双峰,摩挲挑逗,身体紧跟着压上来,从容分开她的腿,点燃欲火。
初尝情欲的男女,总是忍不住沉迷其中,不知疲倦。
第二天醒来时,却双发现枕边已经空了,瞄一眼闹钟上的时间,猜到褚春申应该归队了。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他留的便条:“饭在锅里,这把钥匙给你。衣服我给你洗好、烘干了,自己去拿。”
她笑着去盥洗室刷牙,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她以为自己会不习惯被人关心,其实,只是很少有人关心她罢了。
上午去公司开完会,却双迅速做了个决定:她要从家里搬出来,搬到褚春申这里住。
虽然没太多时间陪她,可褚春申还是喜不自胜。姚广清夫妇知道两人和好,也都跟着高兴。
逼近年关,褚春申一早就换了身颇为正式的衣服,陪却双去郊外扫墓。
到了才知道她父母是分开葬的,比起母亲,却双似乎对父亲的感情更深。祭拜完,她拿出白酒倒了一杯浇在墓碑前,声音也低沉下来,“爸,我来看你了,我好着呢,你别挂着啊!”
褚春申也学着她的样子,将酒浇完才说:“爸,我会一辈子对双双好,您放心!”
却双扭头:“你还挺不见外呢?”
“别闹,咱爸看着呢!”
照片上,相貌普通的男人仍旧慈蔼笑着,仿佛在为女儿欣慰。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山风掠过,天也阴下来,却双紧了紧大衣,才拉着褚春申恋恋不舍离开。
路上,她说起了自己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