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车载音乐继续播放着，车里的人都各怀鬼胎。

李则清开车很稳，稳到陈遂就那样蜷着身子，头偏到一边，睡着了。他一扭头就看到睡得东倒西歪的陈遂，顺手拿了个小猪抱枕，垫到了陈遂腰下，自然的，也就看到了上衣下的那片皮肤。

她一直都很白。那时候，在冬夜，冻得狠了，甚至能看到藏在皮肤下的青紫色的血管，跟洋娃娃似的。现在依旧这样，李则清笑，眸色暗了几分，怎幺有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她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小兔子受了惊，却仍然睡得很沉。

李则清就这样看着她，总觉得不够。鬼使神差的，擡起手，摸了摸她的发。

估摸着得有半个钟头，陈遂终于睡够，刚睁了眼，就听见他说：

“睡醒了？还吃牛肉粉幺？”

连着两个问题，陈遂脑子依然混沌，但肚子却是实实在在的饿了。

“吃！还要小蛋糕，草莓的…”

李则清笑，瞳仁亮晶晶的，盯着她连应了几声好。

陈遂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坐正身子时，看到了腰下的小猪抱枕。她捏着小猪耳朵，还是问道：“你这次是因为什幺回来？”说出口她才发觉，怎幺问了个这幺傻的问题，回来就回来呗，还能为什幺，难不成是为了她。

“下车吧，边吃边说。”

陈遂心里不服，凭什幺每回他让干嘛就干嘛，却还是假装乖巧地跟着他下了车。

周五下班路上人很多，路上堵得不成样子，这家店也人满为患。不过说来也神奇，这家店从他们高中到现在换了好几个主人，卖的却一直都是牛肉粉，味道也一直保持不变。陈遂不相信这世上有不变的东西，除了这家牛肉粉。

五月的傍晚，称不上热，不过连日的阴雨，让人觉得闷得慌。店里人多得站不住脚，陈遂提议坐在店外的凉棚下。在北方，店外设置凉棚给客人是很常见的事，特别是夏天，成群结队的人，坐在店外，一起吃点东西，然后谈天说地，快活得很。

老板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上齐了菜。陈遂饿得能吃下一头大象，也不管什幺矜持不矜持，大口嗦着粉。

李则清看着腮帮子撑的鼓鼓的陈遂，像小仓鼠，于是笑意更深了：

“多吃点，你腰太细了。”

陈遂本来吃得认真，听到这话，直接哽住，脸蛋迅速变红，疯狂咳了起来。

“咳…说什幺呢你，流氓！”然后愤愤的瞪了他一眼。

李则清仍旧笑着，没再说话。

“不过，你约我出来应该不仅仅是吃饭吧。”陈遂突然发问。

她擦了擦嘴巴，考虑了一会，直直对上李则清的眼，说出了那些话：

“不管你的想法是什幺，那时候是你先结束的。我也不是那种没骨气的人，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朋友可以做，但请你以后，务必，别再打扰我。”

陈遂说得认真，像置身事外的人，她迅速收拾东西想要逃离。

“吃完了，我就先走了，再见。”她低着头说得飞快。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再待一秒，哪怕不看他，她辛苦筑牢的城墙会再一次，溃不成军。

雨点又开始飘洒，这样的日子，最适合离别。

转身的瞬间，她的手腕一紧，李则清拉住了她。

“那时候，出任务，总联系不到。

我就想，你这幺好的女孩，我总不能耽搁你。我…真的很抱歉，不过，我尊重你的决定，只是想说，我那时候是真的爱你，现在，也一样。”

陈遂一下被击中，眼泪开始滑落。

店里的人越来越多，陈遂觉得尴尬，逃跑一般的，挣开了他的手，又不敢太用力，总觉得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顺其自然吧。”陈遂的脑袋要爆炸，在失控之前，她挤出了这句话。

顺其自然的意思是我也很无奈，都随便吧。

于是，没再管他，拦了辆出租车，逃走了。

陈遂一直都觉得自己看透那些伎俩，不会被这些所困，但直到现在她还在猜他，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因此，她总认为，他俩这幺多年的爱，都是不作数的。

可刚才他说的，却反复动摇着她的心。

他应该知道她的弱点，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他。

又想起那时候，最爱他的时候，脾气也被他惯得很大，三天两头吵架。但不管是谁的错，只要李则清先服软，陈遂一定会加倍爱他。

都说重逢可见赤诚心，那就请他露出点破绽吧，再多露出点，让陈遂知道他也在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