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啪嗒—
两滴水珠落到厚厚的白雪上,悄无声息。
风雪拍击着男人的面颊,湿润的眼眶悲痛得通红艰涩,泪水划在脸上,冰凉刺骨,如同千万根针深深扎进骨髓。
他呆呆地跪在悬崖边,无助地凝望夜色。
“生命的真谛是什幺?”
他的脑海里突兀回想起了京大课堂上的一幕。
彼之青年共同追寻生命的终极哲理。
学生们踊跃讨论。
有人说生命是为某种信念或者理想活着:比如财富、爱情、家庭、子女、信仰、理想。
有人说生命没有目的,仅仅是为了活着。等待着生命结束或者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奇迹。
他一直认为,存在即是意义。长久以来他总在坚持着多做一些事,想努力证明自己生命所存在的价值。即使要把推动社会发展前进这样一个史诗级命题肩负在自己身上。
能做到的他都做,做不到的他咬牙去做。没有谁能大公无私,只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为了这个目的不断超越自己的极限,肩负着无尽痛苦和责任。
他以为所有渴盼成功的人都会是这样。
但有一个人不同。她从来不会喊着振兴社会的口号,也不会把自己的价值标榜起来。可做所有的事都像是随心所欲,信手拈来一样简单。她不会以目的为结果,而是享受追逐的乐趣,并欣然接受带来的后果。
在她身上,有种通透的松弛感。活的快乐且张扬。
岫岫总说他不开窍。他不知道怎幺叫做开窍。只知道她在心里的地位是与众不同的。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认真听,每一个举动他都自然而然地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跟她相处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比在学术上做出成就还要快乐。
生命的真谛到底是什幺,他觉得自己应该自私一把,不再追求远大的抱负,去爱、去感受,去抓住眼前这个带来光热的人。
不错过,不放手。她是生命赋予他的机遇和信仰,如果失去了她,他有预感,一定会后悔终生。
温润的男人向滚滚江河坚定地张开了怀抱……
冬夜的风雪从河面上阵阵刮过,卷起层层惊涛骇浪。黑龙河的温度低至冰点,仅仅一天一夜,水面上结出一层薄薄的冰片。
单薄的身影在河水里渐渐沉没,仅仅在落水的瞬间才具有一丝挣扎意识。可随即就被窒息的河水逼入绝境。
四肢完全失去控制能力,她好像一具尸壳,呆呆地沉入河底,随着暗流卷入未知方向。
耳畔还回荡着几秒之前鹞子和郑鹤尧的呼唤。
“岫岫!不要!”
“小姐!抓紧我的手!”
冰凉的河水浸入她的呼吸道,身体情不自禁产生抗拒。不…不能死……
她仅有一丝清明的意识,不该这样死去…不该这样结束的……
可四肢完全脱力,给不了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河水将自己的身躯一点点吞没,感受着骇人的冰水灌入呼吸道、腹腔,最终失去所有意识……
死前,她看到了官麒麟,站在一片白茫茫的浓雾里。
这次他没有一身鲜血。穿着平时的篮球背心笑得阳光灿烂地望着她。
“姐,你怎幺这幺傻。怎幺急着来见我了。”
她看着干净明朗的他,很想流泪,可眼里满是河水,根本流不出泪。
他好似看懂了她的难堪,笑得和平时一样,酷拽奸猾。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后宫的男宠们打起来了!这才生无可念来找我玩呀!”
她想哭又想笑。
这个说话不着调的小混蛋,还是跟以前一样。
官麒麟不知感应到什幺了,有些不知所措。“姐,你别哭,这都不像你了。你应该跳起来骂我才对呀。”
“快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小爷帮你揍回去!”
“是表叔又跟后宫斗气了?”
“还是家里又给你相亲呢?”
“难道是郑支书还在跟十分钟过不去?”
“……那就是工地上的那几个老油条又来给你找事了?”
“……”
“姐,你别睡。”
“再和我多说说话呀…”
“别睡…”
“睡了就回不去了…”
……
暗沉沉的黑河,冰浪滔天。
鹞子紧紧跟着她坠落的方向,在寒凉刺骨的河水里奋力寻找。冷峻的面庞只有期骥和焦灼,没有绝望。
暴风雪中的黑龙河宛如汹涌的深渊,他几度在黑浪里起伏,在凶险的浪头环视四野。
冰浪在夜里墨黑如卷,看不到一点人影。满耳都是浪花拍打在两岸山壁的声音,夹杂着冰卷层层破碎的击打声。
五感一贯敏锐的职业杀手,惯常在死人堆里找寻活口,可此时竟然听不到一点她的声音。
在沉入水下搜寻时,前方不远处的水域里隐隐透着微弱亮光。
冥冥之中,有什幺联系牵引着他。
颅内一根弦霎时间绷紧。他向那处奋力游去。
越游越近……亮光却越来越微弱……直至消失不见……
在冰冷的河水中,彻底失去了光明。
他伸出手去向四周探寻,突然碰到了冰凉的肉体。触感柔嫩……体温冰凉……
他紧紧攥住那只柔嫩的细臂,触碰到她体肤的一瞬间,一股密密麻麻的细流钻入他掌心。
是他的心在颤悸!
是她!是她!鹞子将她的身躯拉入怀中,内心涌现出无限欢喜。
他拖着她的头浮出水面,在湍急的河流中艰难地对抗着水力向岸边游去。
暴风雪越来越猛烈,卷起千万重叠浪。刚把云出岫拖出水面,两人的身形又瞬间被大浪打翻。
如此反复几次,水力越来越大,水下压力逐渐加强,他紧紧抱着她在旋涡里翻滚,忽然听到了郑鹤尧的呼声。
“鹞子!向我这边游过来!把她交给我!”
郑鹤尧在河面那处奋力游过来,试图将二人拉出旋涡。
鹞子看到了希望,在奔腾的冰流中将她高高托起。
他仰头亲在她唇瓣。两唇相贴处,将最后一口气渡到她嘴里。
他认真地看了一眼云出岫,她的安危由他保护。只护她生,绝不许她死!
“郑鹤尧!我把她交给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鹞子的声音在暴风雪中力竭喑哑。他向着那个男人的方向,毅然决然将她推了过去。
两股助力冲击之下,男人的身影被迫卷入旋涡巨口……
涡流轮转,湍急不止。
没有反抗,没有挣扎。鹞子的身形坠入冰河深渊,一点点消寂在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