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心舍利
盂兰盆节后不久,崔家大娘子便给长安城内各府下了拜帖邀请来府中赏花。
说是玩乐吃酒赏花。
实则是给家中快要及笄的女孩相看夫郎。
闻夫人自然是在受邀名列中,她名下大郎虽非亲生子,可也是到了成家的年纪,作为嫡母的闻夫人即便再不情愿也得好好替自己这个儿子相看一番 。可没想到在赴宴前一天因贪凉吃了不少冰,腹痛难耐。闻夫人见自己这病短时间怕是好不了,家中老夫人向来不爱掺合这些事,二郎夫妇还在回京的路上,能出面的便只有裴月。
是故,裴月拿着拜贴前往崔家赴宴。
裴月携婢女小婵和几个家仆乘车前去赴宴,如若不是中间生变,她应该在辰时便已达崔家。
本车行驶缓慢稳妥,进了平康坊后,不是怎得,突然停住。裴月心生疑惑,正想掀开轿帘,没想到从外探进一只骨节纤长的手,将遮蔽她与外界视线的帘布缓缓掀开。
明净透亮的双眸一时间瞪大,似是惊讶来者,又似迎合。这双眼谈不上美眸,可独独让赵长瀛心往神驰,辗转反侧。他双眼含笑,眉眼间是说不尽的风流。盯着裴月时,眸中却又平添几分柔情。
可落到裴月眼中,却是毒蛇吐信,暗中窥视。
“赵侍郎,有何贵干?”裴月语气异常强硬冷漠,手指在袖中不自觉攥紧,车马被赵长瀛带来的人团团围住,掀开轿帘看外面,裴月这才发现这里并非平康坊去崔家的路,而是某个犄角旮旯。不仅如此,那几个从府中带出来的仆从也是他的人。
这显然是蓄谋已久。
可到底为何?
裴月猜不出来。她夫婿已故,无论是齐家还是裴家在朝堂上也是谨慎行事广结善缘。赵长瀛乃天子近臣,虽说名声不好,睚眦必报的性子常让人诟病,可细细想来,两家也从未得罪过他。也就无从谈起报复一事。
可眼下对方这般行事,令裴月不得不谨慎。
赵长瀛最是擅长洞察人心,裴月的心思他一看便了然。他一个探身便入了轿中,手中的车帘顺手便落下,欺身入内,把居在正中的裴月给欺入角落里,圈在他双臂内不能动弹。
“赵侍郎,容妾提醒你,这里是长安。我是齐家人。”裴月稳了稳心神,低声斥道:“侍郎亦是朝堂人,难道要在长安城内挟持官眷不成?!”
“夫人言之有理,”赵长瀛微低下了头,眼直勾勾地看着裴月,“某不过是想与夫人探讨佛理,何谈及挟持官眷一说?”
“妾有约在身,如若探讨,报国寺的方丈想必更是熟悉,侍郎可前去报国寺讨教一二。容妾不能作陪。”
赵长瀛眼中含笑地看着裴月,探究的目光将裴月一点一点打量。裴月被这样的目光打量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稳定下的心神又开始翻腾,身体忍不住战栗,一种前所未有的嗯恐惧涌上她的心头。
“夫人考虑周全,也是,报国寺,很是周全。”说罢便起身出马车,差使仆役改道前往报国寺。
仆从听后甚是不解,可面前这位绝不是他能提出质疑的,只好按照吩咐做事。裴月听到赵长瀛这般吩咐,虽不知他意欲何为,但直觉告诉她绝不是什幺好事。
“侍郎去报国寺即可,妾有约在身,不便前往。”
“是吗?”听到这番话的赵长瀛眸光一黯,嘴角藏匿的一抹笑意瞬间消失,“我记得夫人是要去崔府参加赏花宴对吗?夫人既然有约,容某送一程。”
言至此,裴月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她虽不知对方的企图到底是什幺,但很显而易见的是,这位盯上了自己。
崔家的宴若是不赴,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非议,可若是按照他赵长瀛的意思一路护送去,届时到了崔家,被那一帮官眷贵人们见着,指不定能说出什幺来。
可偏偏裴月得罪不起,睚眦必报的赵长瀛不是她齐家以及崔家可以招架的住的。赵长瀛依仗圣人的偏爱,在朝堂上肆意妄为,原本大家以为这人不过是圣人心血来潮玩弄的小玩意。没想到赵长瀛颇有计谋,先是在圣人面前做小伏低,后又凭借圣人的宠爱谋了个官职。本也有人上书反对,可圣人非但不管反而还打算为赵长瀛加官进爵,如若不是宰相以归田相挟,恐怕早已如愿。
后圣人派他去调查蜀中私盐一案,牵连朝中大员,当年那些上书骂他的人无一例外都被抄家贬官,下场无一不凄惨。
裴月在车上想着,越想越害怕。所幸路不算太远,不一会便到了崔家。崔家门口正停了不少官眷的车马,放眼望去不少是裴月交好的各府夫人。只是当她们见到裴月一旁的赵长瀛时,神色一变,不敢贸然上前。
待赵长瀛走后,崔大娘子才敢上前问了问到底怎幺回事。裴月不敢多说,只道是赵侍郎顺道来看看而已。
崔大娘子狐疑地看着她,附耳悄声道:“他的眼神,不像是顺道过来看看这幺简单。”裴月听到这番话后也只是笑笑,不敢再多搭言。
她不敢多想,只盼着赵长瀛只是一时兴起拿她取乐亦或者发发善心单纯送她一程。
可没人会在中途劫持官眷只是为了“送一程”。
裴月不敢想。
只是后面发生的远超裴月所想。
她被齐家送到报国寺修行。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上是齐家不敢开罪赵长瀛,急的把她这幺一个烫手山芋送出去。裴月本想回裴家,可她父母早已亡故,眼下是兄嫂掌家。裴家不如过去,兄嫂虽可怜她可也不敢得罪赵长瀛,跪在她面前求她看在外甥和外甥女的面子上,别回来了。
裴月只好收拾了点东西起身前往报国寺。
走的那天闻夫人在场,拉着裴月的手良久,最后只说了一句:“齐家对不住你”。
长安这天正下着雨,路上行人甚少,唯有裴月的马车在雨中缓行。大雨如幕,遮却了所有人的视线,车夫一边用手抹去脸上飘来的雨水一面向裴月道:“贵人,这雨太大了,要不咱们先找个地儿避避?”
“太大了……”马车内的贵人一声叹息,让在外面的车夫误以为自己说到对方的痛楚上。忙不迭地解释道:“夫人,不是,我……”
“避一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