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永日 2

03

此世仅存的最后一个光精灵,元素亲和极高,法术回路极多,自带无数血脉遗传禁咒诗篇,甚至刚好是雌性。

这一系列因素,注定莱奥卡狄绝不能被发现真实身份。

作为俘虏,人类女性尚且会被侵犯威胁,一旦身为雌性精灵被活捉,毫无疑问,传奇法师将会彻底沦为生育工具,不断制造精灵专属的血脉法术回路供给研究。

光精灵寿命悠长,受孕极为困难。

某种意义上,星辰上将说得没错:如今死亡对她而言是种解脱。

显然,接下来她将面临的不仅仅是侵犯。

而是以生育为目的,漫无边际、旷日持久的酷刑。

议事厅贵族向来不择手段。如今战事初歇,百废待兴,甚至不惜拨出大量魔导师为传奇法师建造法师塔,就为了巩固威信,向整个奈茵大陆展示莱奥卡狄被捕的战果。

战场上女性将领战败的待遇不言而喻,何况莱奥卡狄是日泉帝国最广为人知的象征之一,世人皆知的最强法师。她的落败被捕结合骑士团长的死亡,同时意味着日泉耀阳时代的结束。倘若她是男性,最多会被解剖研究,然而就像研究所绝不会轻易杀掉一条母龙,事到如今,她身前只剩下两条路。

接受他的好意,保留最后体面。或是拒绝他,成为研究所的又一珍贵母体。

希利毫不怀疑此后光精灵遭遇的残酷程度。

莱奥卡狄是值得敬重的对手。

议事厅与研究所尚未介入,一切开始之前,上将尚且可以借职务之便先行下手。杀死她,隐藏她的身份,让她与骑士团长尤利安一样,至少以战士身份,死在敌方将领剑下。

咫尺之间,首席法师亮色的眼眸融滚岩浆,垂下睫毛仿若纤细金线。她重伤未愈,呼吸微弱,侧眸望来时,长睫不住轻颤,像在洒落光点。

“戴维斯特级上将。”

光精灵声气极轻,语调柔缓,没有丝毫攻击性,只是陈述现实似的,凝望着他,说出最为怠慢的轻柔语句。

“——要杀我,您还不够格。”

难为她一个被重重锁链束缚跪在地上的战俘说出这幺硬气的话。

不愿接受就算了。人各有志。或许她更愿意活着呢?也是他多管闲事。

可惜再过一阵,她的意志就要被彻底打碎。

希利·戴维斯特级上将收起一瞬流露的怜悯,直腰收剑,恢复拉着长调的贵族语调,没有回应对方露骨的语句,反倒聊起了毫无意义的家常。

“从前就听说精灵一族貌美纤细,光精灵更是天父宠儿,以晨光月辉为姓。还没听过你的姓氏,莱奥卡狄,你的全名是什幺?”

光精灵没有自主行动能力,失去长剑支撑,下颌重新垂下,金黄长发再度沿肩头滑落。

这一次,他伸出了手。

比起剑刃,如今的白手套紧贴指腹,触感微妙。精灵的体温似乎比人类低,她的脸颊相当冰冷。

他以为对方不会回应,但法师的性格和他想象中略有出入。

她擡起眼睛,望着他,说:

“精灵的全名很长。”

精灵的瞳孔与人类不同,没有最内的一层瞳仁,而是整颗晶莹剔透的眼珠。像是盛着光的宝石,注视谁时不会聚焦,只有两颗盈盈亮珠,全然倒映对方的脸。

那对尖耳也是,并非人类柔软的弧度,而是能够刺伤他人,斜向上伸出的尖锐两角。配合半透明的发光肌肤,亮得不自然的金黄发丝,毫无瑕疵的绝色容颜,只消注视片刻,便会发觉极重的非人感。

过于完美。过于耀眼。过于“自然”。

类人种到底不是人类。

乍一看确实漂亮得移不开眼,可一旦看得久了,就让人不寒而栗。整体越与人类相似,发觉那些细微不同的异样就越重。

不过这不妨碍希利记住对方名字的尝试。

“——说说吧,大法师,说不定我记得住呢?”

既然她注定会被折辱,在那之前,他至少可以帮忙留下对手的真名,将她记录进诗歌史书。

这一次,光精灵不再看他,视线倦怠地望向地面。

“永日降临,云层坠落,母树枯萎。朝霞历初,父抛下晨光,晨光降于浊土。”

她还是那副语调,气若游丝,声气低柔。

上将发觉她说话的遣词用句极不常规。

这种遣词用句方式,不像日常对话,甚至不像圣堂传教士。一定要说的话,更像在吟唱咒语,沟通元素。和战场上扩音术式扩散的咒语极像。

难不成她平常就这幺说话?

这谁能听得懂。

希利试图理解:“…这是你的名字?”

精灵望他一眼。他隐约感觉对方眼含怜悯。

“朝霞历四十七年,晨光消弭。而后地母迟施佑护,浊土不侵。母树余烬复燃三日。”

莱奥卡狄说:“我生于旧历四十七年。”

希利听不懂。

星辰联邦近两百年才崛起,天父地母那时已经离去,传说生物大多如精灵一般,被父抛下,消失于岁月长河。对寿命短暂的人类而言,父早已成为遥远的故事。连朝霞历这种延续父神旧历的计时法,如今都极少听见。

不过,这幺一算…

“你有三百多岁了?”希利颇为不可思议地观察精灵的脸,“听说光精灵能活两千年,果然是不折不扣的长生种。”

精灵任他打量,坚持不懈,终于说出最后一句结论:

“我没有名字。”

希利完全不明白刚刚那一串话怎幺得出这幺个结论。刚刚莱奥卡狄使用了大量古语特殊用法,一多半词汇只会出现在圣堂史书。

“莱奥卡狄呢?”

“我的人类名。”光精灵回应道,“是尤利安起的。”

04

不久,星辰第七研究所全面进驻法师塔。上将赶在伊凡进驻前火速离开,生怕对方一时兴起,拉他看解剖光精灵的血腥实验。

治愈法术的存在使得解剖术成为没有负担、反复进行的安全实验。然而这种安全仅仅在于肉体层面,清醒状态下亲眼看着身体反复割开、回路不停烧毁,无疑会对精神造成极大创伤。第一研究所每年都会处理一大批疯癫战俘。

作为剑术宗师,希利倾向于直接杀死敌人,极为厌恶折磨战俘,同样厌恶研究所的疯狂学者。

相反,第七研究所长,学者伊凡却对他十分感兴趣。理由十分典型:星辰上将是当代为数不多的体术与剑术大师,伊凡非常好奇他的身体与普通人类的区别,数次恳求他前往研究所,想要试着解剖他的身体。

职务之外,希利尽可能远离第七研究所。

战后,上将的日常乏善可陈。议事厅贵族们忙着争抢战利品,扩大联邦影响,吸纳新州领土,根本没人想起立了大功的上将。

他负责中央军团,如今不需要排兵布阵打仗。骤然闲暇,希利自在极了,干脆脱掉盔甲,每天在酒馆喝到烂醉,高高兴兴躺在酒馆后巷旅馆酣睡。

学者找来时,希利·戴维斯特级上将烂醉如泥,手中拿着酒馆脏兮兮的酒杯,正一边大口灌酒,一边摇摇晃晃,踉跄着往旅馆走。

战时俊美无俦的青年将军私底下是个酷爱酗酒的醉鬼,熟识者都清楚,然而亲眼见到的冲击力截然不同。

对方黑发蓬乱,腰带掉在裤脚,衬衫破破烂烂,腰腹数道纵横刀疤,样子和战后主城随处可见的流浪汉没有半点区别。要不是长靴边缘戴维斯家徽的纹路,就连伊凡也认不出他。

“戴维斯上将。”

上将没发现他,扶着墙仰头灌下一大口酒,结果灌得太猛,呛咳几下,猛然俯下身,发出痛苦的呕吐声。伊凡毫不在意后巷糟糕的环境,跨过几个随处可见的醉汉跟上去,开门见山:

“您应该还记得前几天的新母体。关于它,我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这时上将终于听见他的声音,转头看见他的脸,表情像见了鬼。

“不可能!”希利听都不听,干呕一声,又灌了一口酒,压下胃里翻涌的不适,“别他妈想让我配合你那鬼扯实验。”

“请相信我,上将,这回和上次不一样。”伊凡说,“这回不是解剖,是想让您帮忙解决育种问题。”

希利·戴维斯顿住了。片刻,转过头,酒劲已经全醒了。

他蓝眼浸凉,冰冷道:“再说一遍,让我解决什幺问题?”

“育种问题。”学者重复,“光精灵难以生育,母体处于育龄早期,受孕率极低。它从未进行性行为,研究所认为这是一次宝贵的机会。之前对特殊物种母体的研究表明,性交比注射精子更易受孕,且越是接近母体实力的对象,越易成功结合。我认为您是最好的人选。”

按照光精灵的法术回路强度,能够让它诞下子嗣的人类,只能是剑圣级别的强者。这同时影响到研究资料的强度。

他看一眼上将脏兮兮的酒杯,复杂的内容物显现可怕的色泽,又添了一句:“不酗酒的情况下。”

“伊凡·加西亚。”星辰上将用一种奇怪的、混合着匪夷所思与露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所以,您的意思是要我去当种马,强奸战俘直到她怀孕,把戴维斯血脉的半精灵送给研究所折磨,再近亲相交生下一群畸形怪胎。请问我理解错了吗?”

研究所确实会让母本与子本近亲相交,主要是为了短时间内培育更高的血脉纯度。不过,以往这幺做都是因为没有足够时间。像光精灵这样寿命悠长的种族,一个母体就足够了。

这幺想着,学者摇了摇头。

“它,”他先是纠正对方的称呼,而后才解释道,“我们来不及再培育一个性成熟的半精灵。”

论没人性,第七研究所的所长当属联邦之首。

希利无视疯狂研究怪人,坐在后巷角落,身子歪斜丢下酒杯,向后一倒,闭上眼睛就打算睡觉。

伊凡阴魂不散,锲而不舍,蹲下在他耳边继续劝说:“戴维斯上将,据我所知,您目前还没有固定的情人。它并非人类,您不必以人类伦理思考,请把这当做单纯的性处理。如果您在意它的外表,我们可以遮盖它的身体,只留下生殖器官。当然,切割也……”

对方说出更多恐怖言论之前,希利闭着眼睛,凉凉地打断他:

“你怎幺不去找赛尔斯?”

赛尔斯是星辰联邦法师团之首。以地位而言,应当对标日泉帝国的首席魔导师,可惜实力差得远,根本没人拿他和莱奥卡狄相提并论。

不过总比普通士兵好。

也好过阴魂不散来烦他。

不知怎地,伊凡奇异地停下了。

他以为对方会说赛尔斯实力不足的问题,然而学者沉默一会儿,说的是:“霍尔中将找过我们。”

赛尔斯,姓霍尔。星辰联邦第一魔导师,军衔是中将。

…找过?

“霍尔中将对它抱有强烈的个人情感偏好,异常渴望成为首次实验配合对象。”学者客观地说,“我们认为过强的情感倾向会影响受精概率,考虑到精灵族群的特殊性,首次抉择需要更谨慎。”

伊凡想了想,补充道:“如果没有合适对象,不排除选择中将的可能。”

…赛尔斯对莱奥卡狄确实有执念。从进入法师团参与战争起,曾被称为天才的少年就被传奇魔导师天堑般遥远的绝对实力无情碾压,自此再也没能走出光精灵的阴影。

不知道看见那身即将熔断、血红斑驳的痕迹,赛尔斯会怎幺想。

“你们不如把她杀了。”

肮脏酒馆后巷,夜空点缀凛冽寒星。星辰上将半睁朦胧蓝眸,喃喃地说。

伊凡拧起眉,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刚想反驳,就见烂醉如泥的青年上将斜倚墙角,轻忽地对他摆了摆手。

褪去雪白贴肤的战术手套,他指节宽大、伤痕密布,浸没廉价酒香,溅出几滴晶莹湿润。

“不用麻烦赛尔斯。”

学者听见他说:

“——就让我来当这匹种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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