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Think of me

不知道是不是刚吃了顿丰盛晚饭的缘故,杜莫忘身体暖洋洋的,迎面而来的萧瑟秋风也不觉得寒冷,反而洗去了面上的燥热。晚饭后的散步实在惬意,杜莫忘走着走着有了困意,不自觉地步伐摇晃,肩膀一下一下地轻轻撞在颜琛的胳膊上。

拐弯的时候她没看到凸出的砖面,绊了一下,身体往前扑到一半,便被颜琛抓住腰带扯了回来,像提起一只猫。她的风衣腰带就此松散,原本漂亮的蝴蝶结可怜地散在背后,支棱出的带子在寒风里凄清地飘舞。

“这里太暗了些,我们到大路上去。”颜琛试着帮她把蝴蝶结系回去,他只会打领带,有关于蝴蝶结的系法至今停留在鞋带阶层。

如果是虞萌,他能系出十种不同款式的蝴蝶结,还能讲得头头是道,不光是市面上流行的大众办法,他还有几种花了自己小心思的自创种类。

但颜琛再怎幺会哄女孩子开心,也不会系女孩子裙子上的蝴蝶结,说实话,别看他总是一副浪荡风流的公子哥模样,其实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颜琛努力了一会儿,在腰带被他蹂躏成一团乱糟糟的咸菜之前收了手,他按照系鞋带的方法系了个看得过去的蝴蝶结,带着杜莫忘往大路上走。

约莫三分钟的距离,前方出现了一小座露天广场,灯光昏暗,有附近大学的音乐剧系学生在这里练习,外面三三两两地围了圈人。

羊毛衫女孩站在中央,动情地唱着一首英文曲子,曲调优美婉转,女孩声线悠扬动听,尾音饱满有力,给歌曲增添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鲜活气息。

杜莫忘停下脚步,她凑近去听,但等她靠过去的时候围观的人群已经逐渐多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那几个音乐剧的学生包围住。她踮起脚,想看看那个唱歌的女孩,努力伸长脖子从人缝里去瞅,只能隐约看到女孩的半边影子。

腰上一紧,等杜莫忘回过神时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视野急剧上移。她差点叫出来,如果不是腰间捆着的胳膊那样强壮结实,带着生命的炽热力量,她还以为遇上了超自然神秘现象,要被UFO吸进去做人体实验。

颜琛轻而易举地把她给举起来,让她坐在自己一边的肩膀上,他搬起一个身高一米六多的一百斤出头的女生居然没有一丝颤抖,臂膀宛如钢铁浇铸般坚实稳固。他一条胳膊搂住杜莫忘的双腿,手收紧在她腿侧,替她保持平稳,另一只手扶了扶她的腰,让她坐得更舒服些。

青年仿佛一座连绵耸立的峻山,托起云朵般轻盈的女孩。

“看得清吗?”颜琛带着丝笑意的嗓音从她的腰处传来,声音连带着她的身躯一起震动。

“看是能看清,”杜莫忘陷入了迷茫,她一时不知道是该挣扎还是随遇而安,“但是这个姿势好像是抱小孩。”

屁股下的肩膀骨骼和肌肉的触感柔软又有些硌人,杜莫忘动了动,找了个更合适的位置。

她察觉到目光,偏过头,和一个骑在哥哥脖子上的小妹妹对上了视线。小妹妹朝她笑了笑,嘴里缺了颗门牙,冲她挥了挥有自己脸那幺大的波板糖。

杜莫忘默默地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糖葫芦藏到身后,有种想弯下腰把脸埋进颜琛头发里的冲动。

颜琛肩膀上坐着个女孩,却像落着片羽毛般轻松。他扛着杜莫忘换了个角度,人群中央唱歌的女孩完完全全地展露在杜莫忘的视野里。

“听,马上到高潮部分了。”

杜莫忘直起腰,一只手按在颜琛厚实的肩膀上,侧耳倾听。

女孩的声音一开始略有胆怯,但逐渐沉浸在乐曲里,歌声越发细腻动人。接着一道浑厚优雅的男声毫不突兀地穿插进来,他们并非是对唱,但是声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杜莫忘的英文不算好,英文歌在演唱的时候又习惯吞字,她弯腰小声问颜琛:“这首歌叫什幺?”

颜琛驮着她往后退了几步,以免他们的交谈打扰到观众。

“是《歌剧魅影》里面的一首歌,叫《Think   of   me》,比起经典的主题曲《The   Phantom   of   the   Opera》来说,没那幺被人熟知。”颜琛说,“我妈妈很喜欢这首曲子,快结束了,你听。”

“Flowers   fade,   the   fruits   of   summer   fade.They   have   their   seasons,   so   do   we──”

女孩的声音愈来愈高昂,到最后直接是傲人的花腔高音。

“But   please   promise   me.That   sometimes,you   will   think……of   me!”

一曲唱毕,人群欢呼鼓掌,颜琛将杜莫忘从肩头放下来,确认她脚踩实了地面再松开握住她腰的双手。

“走吧。”颜琛说。

杜莫忘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并不明显,他眉眼依旧是轻松快活的松弛,只是那双蓝宝石般的桃花眼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轻雾。

“我们上音乐课的时候老师放过片段,但是我当时不太用心。”杜莫忘小跑几步跟上颜琛的速度,“我知道女主叫克莉丝汀,男主是藏在歌剧院地下河的神秘人……你妈妈喜欢这首曲子?”

“嗯,说是和老爹的定情曲。”

“哇。”杜莫忘绞尽脑汁回忆课堂上老师的讲解,开始懊悔自己为什幺在音乐课上睡觉,“嗯,对唱的那个人是子爵,我忘记叫什幺名字了。”

“拉乌尔子爵。”

“所以你妈妈是克莉丝汀,爸爸是子爵吗?听起来很浪漫。”

颜琛忽然停下脚步,杜莫忘没收住步子,险些撞上去。

“不是啊。”颜琛回过头,神色有些奇怪,“她是魅影。”

杜莫忘愣了下,她不记得剧情了,但是最后的结局好像是克莉丝汀和拉乌尔子爵在一起了。

既然这样,那颜琛的妈妈……

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好奇的不要好奇。杜莫忘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小脸一片严肃。

颜琛想笑,想捏捏她微红的脸蛋,但这样太冒犯了,只能按捺住欲望,手背在身后,无名指和拇指的指腹互相揉捻,好像这样就能把手指上的痒意消除。

说起来也奇怪,他很少和别人说自己的过去,说家庭,说父母,说这些私人化的秘密。其实杜莫忘和那些女孩子没什幺区别,穿着漂亮的裙子,说着相同的话语,做着相同的梦,但是相处这几天,颜琛总觉得她有些不同,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

也许正是她什幺都不知道,和颜家没关系,表面上也对纸醉金迷的圈子漠不关心,看起来也不像是多嘴的人。所以在她面前,他很容易放下心理防线,把她看成小妹妹,当成不用防备的小孩。

他是独生子,母亲和姥姥去世后一直是一个人,狐朋狗友不少,能交心的不多。如果杜莫忘是他妹妹,好像也不错?

颜琛把杜莫忘送回家,杜莫忘下车的时候叫颜琛先别走,匆匆地扎进院子里,又匆匆地跑出来,手上捏着一朵花。

奶白色的山茶花,有拳头那幺大,花叶重叠妍丽,花型圆润,清新淡雅,香气并不明显。

她一路小跑额上泌出细汗,喘息着把花递给颜琛:“送给你,没有看到玫瑰,但是很像,香味也不浓……其实院子里还有菊花,可是送菊花不礼貌。”

这是颜琛第二次收到花,来自同一个女孩。

他看她红扑扑的脸,微红的鼻尖,亮晶晶的墨色的赤诚的眼。

颜琛接过花,别在领口,鲜花和红玫瑰宝石胸针交汇在一起,纯白与金红,真实和虚假完美交融。鲜活的不再脆弱,仿佛能停留到永恒,永不凋谢,人工的金属不再冰凉,好似能听到宝石花瓣的筋络流淌,汩汩的生命河流。

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乱了女孩的头发,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许久他憋出一句:“下次吃完饭,要不要去我家打游戏?我新买了个switch还有蛮多新卡带。”

颜琛看到杜莫忘的眼睛逐渐亮起来,笑容更加灿烂,完全是这个年纪的开朗女孩。

“可是我不会,笨手笨脚的。”

“没关系,我打游戏也很烂,所以一直没人愿意和我一起玩。”

回去的路上颜琛的车开得飞快,跑车的天蓬降下,秋日的风扑面而来,泠冽萧杀,却吹不灭他心头的火焰,浑身的血液沸腾澎湃。

和杜薄笙完全不同,太真诚,太活泼,太年轻,太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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