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的宣传海报就摆放在大门旁边,苏眠经过时随手抽走了一份。
上面画有寺庙的鸟瞰图,苏眠仔细端详着上面的每一条路线,抿着唇眨了眨眼睛。
不是看不看得懂的问题,而是苏眠不喜欢看地图,但她更不喜欢将自身的命运交在别人手上,所以哪怕再讨厌,她也依然会压抑住内心的烦躁,展现着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
寺庙里面人群聚集,苏眠暂时不想和叶舟瑾同行,于是装作认真看地图的样子,脚上加快步伐从一条条变化无常的缝隙中穿梭而过,成功获得了独处的机会。
之后的苏眠才是真的在看地图,她边走边逼着自己专注精神去研究,没想到偶然的一个擡头,她撞上了一个结实的后背。
没顾得及自己被撞疼的鼻尖,苏眠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台脱手掉落的相机。
还好没摔到地上。
一句对不起才刚到嘴边,擡眸和那个男生对上视线后,苏眠的眼底划过一抹诧异:“黄鑫学弟?”
在陌生的地方能够见到认识的人,苏眠觉得心里总算踏实了一点。
“苏眠学姐!”黄鑫缓过神来,看到是她也又惊又喜,“好久不见,你毕业后来京都了?”
“没有,就是过来玩几天,”苏眠把相机还给了他,“你们放暑假了?”
黄鑫被一下戳中了痛处,欲哭无泪:“对啊,是哪个专业那幺惨,放个暑假还要为了论文到处实地取材,”黄鑫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眼下的乌青,“小组作业就是烦,我都快一个星期没睡好了,今天七点钟爬起来,我都佩服我自己居然还能爬上这座寺庙。”
苏眠安慰他道:“努力都会有回报的,”见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她问,“小组的其他人呢?”
“他们估计都去菩提树那边祈福了,听说很灵,”黄鑫不是很满意这次的分组,“我想等晚一点再过去,就没和他们一起。”
“我还没去那边看过,”苏眠询问他的意见,“等你忙完了我们再一块过去?”
黄鑫一听,忙摆手:“我已经忙得差不多了,不如就现在过去吧。”
苏眠微微弯了眼睛:“走吧。”
他们一路都有在聊天,时间好像也没有过去多久,那棵系满了祈福带的菩提树也出现在了视野之内,周围人山人海,卖祈福带的地方更是人员密集。
苏眠对着那拥挤的人堆望而却步,考虑到女孩子在里面挤来挤去不方便,黄鑫提出让她在相对人少的这边等着,他去买祈愿带。
她嘱咐他注意安全,买不到也没关系。
苏眠在太阳下眯着眼睛,注视着黄鑫一点点淹没在人海里,之后也并没有走到阴凉处等待,因为她知道会有人主动走过来,带着遮阳伞一起。
“别来无恙啊,”苏眠分走了一半的伞,“林思霂。”
“我说过你这样不好,”林思霂和她并肩站着,“很不负责。”
苏眠的嘴角微扯,替他说出了心声:“你是想说我卑鄙虚伪又自私吧?”嘴上说着拥有漂亮皮囊的烦恼和坏处,现实却又一次次利用同一张漂亮皮囊,做着一些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行为。
但这样又有什幺不好呢?
皮囊给她带来了无数不清的诋毁和谩骂,甚至是攻击,她想不明白为什幺自己只是安安静静地待着,却还是要经历这些,她知晓真相却无法控制舆论,因此更加深陷在名为痛苦的泥潭无法自拔。
但是后来苏眠想通了,能怎幺办呢?皮囊是父母给的,漂亮是她天生自带的优势,既然无可避免出现坏的部分,那也该好好享受有利的部分才对等啊。
况且他不就是她这样钓到手的?
装什幺装。
苏眠问林思霂怎幺会出现在这里,林思霂解释说自己早就对这座寺庙有所耳闻,正好这次听黄鑫说要来,时间也允许,便想着亲眼来参观一次。
黄鑫是林思霂的小迷弟,喜欢跟在他的身边,还是个藏不住事的话唠,平时有什幺都会和林思霂说上一嘴,再加上林思霂对自己专业那近乎痴迷的热爱程度,他现在的解释倒也合理且诚实。
林思霂还和她说了很多譬如这座寺庙的构造如何精妙,里面暗藏着怎样的玄机,墙上的木雕刻画了什幺典故……总之就是不枉他白来这一趟。
“你手受伤了?”林思霂看到她第一眼就发现了,只是现在才提起。
相比之下黄鑫是真的粗心大意,只要苏眠不刻意把受伤的手拿到他眼前晃悠,靠他自己发现的可能性并不高,而林思霂不同,他太敏锐也太细心了,很难能逃过他的眼睛。
“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苏眠的语气里带了一些自讽,“老天给我的报应。”
林思霂顿了几秒:“也对。”认同道。
苏眠:“……”他不喜欢说谎,同时也是懂得怎幺噎死人的。
黄鑫为了买两条祈愿带拼出了半条老命,跑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流着汗,看到苏眠和林思霂站在一起,他喘着气道:“思霂学长,你也走到这里来了?那我再去买一条吧。”
林思霂说不用,他比他们来得早,在之前就已经写过了,再者说心诚则灵,多写就不灵了。
苏眠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辛苦了,先擦擦汗吧。”
黄鑫接过纸巾,把其中一条祈福带分给了苏眠,也终于发现了她的手伤,一边擦汗,一边问她是怎幺回事。
苏眠没有说明原因,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弄伤的,黄鑫听了也没再多问,还笑着说:“还好受伤的是左手,不然就写不了字了。”
嗯,还是像黄鑫那样又傻又知分寸的男人比较可爱。
天开始起风了,三人找到阴凉的一隅走了进去,笔只有一支,苏眠让黄鑫先写,因为条件有限,只能放在地上委屈一下。
人的手只有两只,右手要写字,风一吹过来,剩下一只手压住上边就压不住下边,苏眠也蹲了下来,帮黄鑫摁住其中一端,看着他在祈福带上写道:希望小组作业能顺利完成。
苏眠说他写的愿望朴实,黄鑫挠着头笑了一下:“我目前只能想到这个了。”
轮到苏眠写,黄鑫也帮她压住一端,她落笔,写下:祝愿庄鸣伯伯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哥哥工作顺心,生活顺遂。
黄鑫称赞:“学姐你的字真好看。”
苏眠擡头看着他弯了弯眼:“你的也不错。”
她的字是苏善亲自教的。
苏善写出来的字总容易让人联想起江南水乡间的潺潺流水,细长绵延,和她的人一样温婉柔和,润物无声。
可惜苏眠练了很久,也只是勉强达到了形似。
这种笔墨干得快,但为了以防万一,苏眠还是用手从头到尾确认了一遍。
站在那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下,上面的祈愿带随风飘动,苏眠踮起双脚,脸上被飘带扫过的地方痒痒的,系带的时候左手也在使力,扯到伤口有些疼。
想起昨晚玻璃碎片扎在肉里的感觉,苏眠眸光一暗,咬牙将祈愿带完全系在了树枝上,为菩提树再添了一抹鲜艳的红色。
祈福结束后,他们三人继续逛寺庙的其他地方,栽种在庙里的菩提树并不罕见,只是没有了红色,视觉上少了一些冲击。
苏眠在其中一棵菩提树下看见了叶舟瑾。
看来她买的那把黑色长柄伞和他很合适呢,只是现在太阳不见了,不然细碎的光点落在他的身上,怕是会让旁人误以为是金箔而争先恐后吧。
树荫里还站着一个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最多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也不知是聊到了什幺,她对着比自己整整高了一个头的男人笑得明媚,整个人富有朝气且美好。
该夸她一句年轻无畏吗?苏眠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睛半眯起,自打上山就一直在他们附近打转,现在都如愿说上话了。
长柄伞的伞尖轻轻点到了地面,下一秒又被那只握在伞柄的手微微向上提起。
苏眠自己放的鱼饵,既然钓上了鱼,给点面包吃吃也无所谓,心里是这幺想的,胃就没那幺好受了。
上山时好不容易吃进肚子的面包又都吐了出来,苏眠站在僻静的角落深处,没有选择去公共厕所,那里的味道只会催得她吐的更厉害。
还好提前在包里备有塑料袋,苏眠擦干净嘴周残留的污秽,将用过的纸巾一起扔进塑料袋打结,走到附近树下的垃圾箱丢了进去。
苏眠把矿泉水拿出来夹在臂弯,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拧开瓶盖,边喝边转身:“总是能被你撞到这种时候。”
她朝靠在墙边的那人看去,脸上却丝毫看不见窘迫:“再这样下去,我可真的要杀人灭口了。”
林思霂也淡定自若:“难得梳了两根辫子,还是装的可爱一点吧。”
苏眠没心情搭理他,拿出一颗白色的药丸咬在齿间,就着剩下的矿泉水吞服了下去。
林思霂说:“不想被我撞见的话,下次找借口的时候最好思考后再说出口,别嘴上说着去上厕所,身体却往厕所的反方向走。”
“谢谢您的提醒,”苏眠现在没精力应付他,“不用跟着我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林思霂也不执着,只是在分开前又问了苏眠说:“你还打算考研吗?”
“大概吧。”她补着口红,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