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大概是怕让黎平霜着凉，丘空月弯腰抱起她，从一览无遗的平地走入一旁的帐篷内，将她放到毛毯上。
乌黑油亮的兽皮毛毯映衬得黎平霜肤色白皙，纹理细腻，她整个人微陷入其中，就像一块只可远观的美玉，漂亮得令人难以挪开目光。
也是这番举动，让黎平霜稍微缓过点神来。她的眼神恢复几分清明，虽然依旧躺着未动，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她忍不住张望四周，再次确认一件事：这确实是她当年留宿过的帐篷。
无论是帐篷顶部的纹路走向，还是周遭的摆设……都是如此这般地熟悉。
黎平霜不由地又想起宋行远——当年，从炼塔出来后，她与宋行远等人曾经留宿于此。也是在这里，她向他坦白自己依旧要纳杨施琅的决心。
那次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因为再后来，宋行远就在她婚礼当晚远走边疆，一去四载未曾回来。
直到今年他才终于和她重逢。
“姐姐，”丘空月却是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递来一碗温热的酥油茶，“虽然刚才只是过了一会儿……但你还是先喝一点热的。”
黎平霜瞥了眼，此时的她已经全然不见方才的情乱意迷，反倒显出几分冷漠，说道：“哦，放一旁吧。”
对往事的回忆被冒然打断，她的表情有些不悦，全然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在旁围观的郁持仙心下嗤笑：不知道是谁方才那幺信誓旦旦，说自己更了解妻主，不还是热脸贴冷屁股。
“还不下去？”见丘空月没有动，黎平霜又蹙眉催促。
方才她还不确认，此时已确定这里就是她当年的记忆重现地。故地重游带来的情感和思绪，一时之间让黎平霜再没有继续和丘空月周旋的耐心和精力。
再加上她刚发泄过一回，正是无悲无喜的时刻，看见什幺都视若无物。这幺高大一人矗在自己身边，简直不要太碍眼。
想到这里，黎平霜更加不耐，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眼，假寐起来。
也不知道假寐了多久，才传来身边人低低的一声“那我先出去，姐姐有需要再叫我”，随即便是衣物的摩挲声，脚步声，帘子掀开又落下的声响。
世界恢复寂静。黎平霜依旧闭着眼，思绪千回百转许久。
此时的她鼻尖充盈着天地自然的气息，那时候，她和他们在西北滞留许久，一方面是留念这里的环境，另一方面也是这里确实灵气更为充沛。
温暖的感觉逐渐浸透进四肢，带来柔软又酥麻的感觉。渐渐地，一股困意慢慢延伸开来，拉着黎平霜坠向梦境。
热。
很热。
湿润的触感从脸颊延伸到脖颈，黎平霜有些烦躁地挥手，想要转身。
却发现无论她往前转，还是往后倒，都仿佛有一座火炉包围着她。
汗水打湿黎平霜的鬓发，还未等她自己把头发挽到一边，就已经有另一双手细致地为她擦去汗水，轻柔地拢起那又长又细软的青丝，让微凉的空气触碰到她的肌肤，驱散些许的热意。
黎平霜满意地喟叹，下意识地蹭了下那双手，在旁人看来，就像是她在无意识又充满依恋地撒娇。
手的主人不禁僵在原地，随后手腕轻微颤动了一下，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无措，又或者是二者兼有之。
另一双手却又伸过来，没好气地想要推开这双颤动的手，同时传来一声刻意压低了的气音：“你还要磨蹭多久？”
“……闭嘴。”
后说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丘空月。
此时的他正拢着黎平霜的头发，笨拙地想要为她挽起来，却始终不得章法。
郁持仙则正是那用气音说话的人，见状，他忍无可忍地哀嚎一下，却依旧低语：“行行好吧——世子。连挽发你都不会？起开，我来。”
说罢，他便直截了当地轰走丘空月，自己接手黎平霜的头发了。
被驱赶到角落的丘空月敢怒不敢言，只是像条无家可归的落水狗，蹲在那儿，眼巴巴地瞅着郁持仙是如何手指灵活地将黎平霜的头发缠起来。
而未等他学到其中的诀窍，便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见郁持仙已经将后者的头发挽得既漂亮又整洁了。
丘空月：“……”
他甚至瞧见，郁持仙开始往上面簪各种小配饰，选得色调都是藏青色，充满西北风情的同时又很契合黎平霜的气质。
此时此刻的丘空月已经安静得像一座雕塑，不复先前冷静拿捏郁持仙的模样。过了半响，见郁持仙愈发地沉迷于装扮黎平霜，丘空月终于困惑地开口问道：“你为什幺这幺熟练？”
说着，他比划了一下，补充道：“这类手艺。”
郁持仙头也不擡，用一种非常理所应当地语气回答道：“这不是最基本的吗？”
见丘空月没有反应，郁持仙才勉为其难地擡起头，又重复了一遍：“过去父亲就告诉我，不会挽发、描眉、为妻主搭配衣裳配饰的丈夫，”
他顿了下，露出牙齿地轻笑起来，又露出那对甜腻的酒窝：“不会是好的丈夫。”
“所以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练习啦。”说着，郁持仙挑眉，有些张扬地望着丘空月：“怎幺？你们万灵国没有教导过你吗？”
没有。还真没有。丘空月难得地茫然起来：他自小就不受宠，自然也从未有人教导过他什幺。但是看郁持仙的态度……莫非这是天下人人皆知的什幺规矩？
想着，他莫名心里一咯噔，难不成杨施琅和宋行远也会这个？
随之这个念头的成形，相契合的画面也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无非都是黎平霜如何地和他们举案齐眉、嬉笑打闹。
“……”
“哈？你说什幺？”郁持仙震惊擡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丘空月恼羞成怒，再不克制声量：“我说让你教我！教我怎幺挽发！作为交换，你想要什幺我都可以给你，就当作为……”他憋了下，生硬地吐出两个字“学、费！”
郁持仙这回真的听清楚了。他边给黎平霜簪上最后一朵小配饰，边故作犹豫地吞吐起来：“这可是我们魔界的独门手艺……教给你一个外人，貌似……嗯，额……怎幺说呢？就是呢……”
见丘空月愈发不耐烦，郁持仙才无奈地摇头，说道：“罢了，见你如此诚心，我也不是不能教你。”
“只是，”那烦人的酒窝又显露出来，丘空月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那酒窝不是酒窝，而是一对装载了毒酒的器皿，下一秒就将要杀人诛心。
果不其然，他听见郁持仙如此说道：“我也不要什幺天灵地宝，不要任何宝物……”
郁持仙擡眼，那双暗红色的眼眸亮得惊人，散发着比葡萄美酒还要浓郁醉人的芳香，这一刻的他充满邪气，全然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贪婪：
“只是，之前你说的你先来不作数，我要你这回依旧在一旁看着。什幺也不能做。”
郁持仙笑得肆意，宛若一团燃烧的火焰，“怎样？丘世子。倒也不算什幺亏本买卖。左右你之前只是看着不也缴械了幺？想来……”
“这次也没关系的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