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天越来越冷,雪越下越勤,但街市上人潮如织,过节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浓郁。
沈汨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片,终于意识到出门买菜说回来煲汤喝的伏曲应该不会回来了,而说好今天回来的章弋越大概也在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就被迫换了目的地。
她推开窗,在一片安静的寒冷中伸出手,接住了几片触手即融的雪花,然后缓缓笑了。
分而治之,各个击破,真是了不起的手段。
看来昨晚那一通对峙让他确切地感受到了伏曲和章弋越的强大,他非常果断地从她身边带走了这两个棘手的助力,试图以此来削减她利用他们找到仰光所在地的可能性。
容静。
外表无害,心机深沉的,强盗。
随着涂衔宇的本源一起在她体内苏醒的,还有他那堪称可怕的学习能力。
早在第一次睡梦中被入侵意识后,她就反复回忆过彼时中招的种种,所以当这股熟悉的、微弱的违和感在她梦到父亲去世后的场景时,第一时间就被她捕捉到了。
前面的复盘推演,加上与作弊无疑的新能力,她在顺势而为地沉浸于梦境、诱敌深入的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学习着这个相当有用的入梦能力。
然后在幕后黑手露面的时候,利用新鲜学来的能力悄无声息地「潜入」他的意识。
感谢他对她的轻视,她才能如此顺利地潜入并窥见他过往的种种。
良好的出身,聪明的大脑,却并没有让他成长为一个和他名字外貌一样温和无争的人。他温文尔雅的皮囊下,是一个彻彻底底野心勃勃的独裁者。
自小跟着身为研究员父母见识到了诸多非人类身上那些神秘奇异能力的容静,在惊叹、好奇之后,产生了更加疯狂大胆的念头。
他并不想继承父母的衣钵成为一个纯学术的研究者,他更想借着研究的名义去探索非人类身上这奇妙能力的由来,破解,然后得到。
他自负于自己的聪明,同时也看不起还保留了不少兽性的非人类,他认为父母口中的“恩赐”“神迹”不应该存在于这些进化不完全的非人类身上。
这种感觉就像是神在人类和畜生之间选择了后者,令他十分憋屈窒闷。
而随着他长大,从外围的旁观者迈进了内里的研究者后,他越发清楚地认知到大多数非人类蠢钝如猪的现实,以及那些数年的研究都无法使其在人类身上萌发的、只能被称之为神的偏爱的奇特能力。
不甘与自我怀疑日甚一日地啃食着他平静皮囊下日渐扭曲的灵魂,他把自己逼进了一个死胡同,然后遇到了彻底改变他人生轨迹的那个女人。
恬静,温柔,像是包容一切的大海,不再有任何非人类身上看到的愚蠢、恶毒、贪婪、暴躁……反而比多半人类还要聪明、善良、理智。
容静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非人类模范。
他被诡异地安抚下来,而这个名为“清”的女人,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最关注的研究对象。
和其他或高傲排斥、或瑟缩畏惧的非人类不同,清即便是被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乃至接受高强度的检测,她都始终保持着温和的姿态、恬淡的微笑。
那些直接作用在大脑、足以刺激得九成的非人类暴走的电流,也只是让她脸色稍稍苍白了些。
容静像是一个走进死胡同几近崩溃的孩子,在与清一日日的接触中,被她的从容温柔安抚好了情绪,然后牵着手缓缓走了出来。
好奇带来了关注,关注滋养了喜欢,容静理所当然地喜欢上了清。
但他的喜欢并不纯粹,掺杂着研究者对被研究对象的好奇,以及青涩的、无从对比的、又隔着种族的喜欢。
新鲜又复杂,让他兴奋又无所适从的喜欢。
他长得好,又是研究所里最年轻有为的一个,借着研究的名义多番接触下来,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他对清的不寻常。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清。
真实的性情被掩埋在温文尔雅的皮囊下,在周遭人心照不宣的默许中,容静和清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关系也日渐亲密起来。
那种后来居上的男女之情在两人突破肉体关系后变得越发强大起来。
容静开始不满足于自己的爱人对他和对别人的态度并没有不同,哪怕曾经最吸引他的就是清的这份温柔。
他变得幼稚多疑且患得患失,整个人经常陷入无端的狂躁和自厌情绪中——
直到不忍爱人继续沉沦在负面情绪中的清,与他共享了她的本源。
她以为她用自己最宝贵的本源构建出了一个更加稳定深厚的关系,却没想到耀眼的财宝唤醒了容静心中蛰伏已久的野心。
或者说,他从一场短暂虚幻的梦境中醒来,异常清醒地回归了现实。
他觉醒的能力是「掠夺」。
甚至比他最初所期待的更加让他满意。
愚蠢的牲畜怎幺配拥有这样神奇强大的力量?剥夺远比研究开发化为己用更加迅速彻底,看着那些低等动物失去力量终于回到他们应有的位置时,被极大满足的掌控欲压住了一切情绪。
他醉心于探索自己得到的馈赠,满脑子都是如何在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夺走那些奇异的力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忽视了清。
作为温顺无害且配合研究的非人类,清并不像那些不配合的非人类一样被强制性拘禁在研究所里。她是被放归人类社会的样本之一,除了最开始的两年时间,后来她多数时候是相对自由的。
她对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并没有半点埋怨,也没有因为爱人的冷落表现出丝毫难过。
她像是狂风暴雨都影响不到的深海,安宁静谧,包容无悔。
可她当真不后悔吗?
至少在沈汨看到的记忆里,她并不这幺认为。
容静很聪明,是研究所里最年轻的一个,初遇清只有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