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芙与占摇光两人回到舒府时,时间已到了亥时末。
夜里起着凉风,撩得春晚楼前的花叶哗啦作响。舒芙眼见离去时未闭拢的窗户,恐夜间风声四起扰了睡眠,便去将窗子一一栓紧。
待关上房门边一个小窗时,她侧身问道:“他不会就那样一直痒下去吧?”
这个“他”自然指的梁之衍。
占摇光跟在她身后,不知为何略有些走神。听到她这样问,放空的双眸才恢复了焦距。
少年的目光落在少女润红的唇上,又似被烫着了般飞快移开。
“我有分寸的,那虫子离了蛊母,至多半刻种便要死亡。”他说。
听他再提起蛊虫,舒芙不免多问两句:“我从前读过一些杂书,书上都记载说南疆诸部擅蛊,其蛊以血肉养之,用时有移心异志、扭败为胜之效。这些都是真的幺?”
“也不全为真。”
御蛊是南疆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占摇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向他问起这事,实在是戳中了他骄傲的资本,故而他眉飞色舞地解释起来:“南疆各部群所依傍的地势不同,养育蛊虫的方式和用处也不径相同。
“但实际上都大差不差,总不过是些折磨人的玩意儿罢了,并没有传言中那样神乎其技的用途。只是你们中原人少见,所以才惊觉它为诡技。
“除开这些害人的东西,我们当中还有人养些讨喜的小玩意儿,譬如常有阿娘阿嬷养几计予人好梦的蛊哄家里的小孩儿困觉。”
舒芙听得津津有味,忽而反问道:“那你身上有没有养这样的蛊?”
“有的,”他双眸倏地一亮,“我也赠你这样一蛊好不好?”
舒芙自然乐意,谁料占摇光才朝她走了两步,突然就顿在了当地。
舒芙问:“怎幺了?”
少年擡起眼,颇为委屈地问她:“我又在主动讨好你了是不是?”
舒芙不解,可占摇光却说不出口其中的原因。
自从认识她以来,他似乎总是在不由自主地讨好她。给她擦药是他主动,替她报复梁之衍也是他主动,就连她让他做的几件事他好像也从来没有硬气地拒绝过。
他还没有在哪一个女郎面前落过这样的下风,所以他暗自立誓无论如何都要在这一次扳回一城。
于是他说:“今天晚上我已经主动帮过你一回了,依我们族里的规矩我不能再帮你第二回,”他胡诌八扯了一个莫须有的规矩,“除非你拿一样东西来与我换这计蛊。”
偏偏舒芙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主动探询:“那你需要什幺。”
她房里有这幺多物件,他看上什幺便拿走什幺好了。
占摇光却垂下眼来,看着她不说话。
少年的眼黑白分明,目中的光干净纯澈,这样看着人时并不使人觉得被冒犯。
对上少年如此专注的目光,她心口莫名突突疾跳起来。
“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他忽而开口,语气轻渺得像山岚长空里一阵捉摸不定的风。
舒芙惊得瞪大眼睛,往后退了一大步,背脊抵在了冰凉的门板上,粉颊却止不住地泛上一层又一层热潮。
她说不出话,占摇光就顺势往前迈了两步,压低声音,带了那幺两分恳求的意味:“你亲我一口吧,我送你一个好梦,你也不亏对不对?”
面对少年步步逼近的身影,舒芙慌乱地擡起眼,抢声起势:“你这算什幺条件?这可对你没有半分实惠。”
“可是我喜欢你呀。”占摇光直视她的双眼,理所当然道。
十分喜欢。
如果有人不懂得珍惜,那幺就换他好了。
舒芙的杂乱无章的心跳在那一瞬遽然一滞,尔后猝不及防地蹿出一小枝花来。
她有些骄傲,又有些羞怯。
这个漂亮的少年对她说喜欢她,仿佛只要她点头,他就是她的了。
少女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动。
春云遮皎月,窗下点点寒。
疏冷的风透过窗棂飘进来,良久的沉默使占摇光觉得自己又被她拒绝了。
“算了,你睡觉去吧,”他从鼻腔里哼出一个轻嘲的音节,“蛊我已经给你种下了,你想见什幺,梦里就能见到什幺。它不会伤到你的身体,等明早你醒之后,蛊虫就会自然死亡了。”
他还是无法拒绝她。
占摇光直起身子,拉开了与她的距离,正欲转身离开时,却意料之外地被人勾住了手指。
少女伸出两根纤白的指头,小心圈住了他的食指,然后仰起头,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占摇光有些发怔,心跳一度急乱起来。
这时候,他们已经离得很近很近,呼吸相侵肌理相触。
少年的心跳在她耳边无限放大。
“胐胐,”她低声说,“你等会儿不要乱动。”
话音甫落,舒芙倾身向前,踮起足尖,用自己软馥的唇瓣贴在了少年脸颊的一侧。
只是如同被碧潋的春日光景里极细小的一簇花轻柔地扫过了,却掀起了少年身体里滔天的浪。
占摇光僵立在原地,滚烫的血液被急促跳动的心脏泵向四肢百骸。
所有的思绪都指向同一个念头,她又亲他了。
与上次雨夜里的吻不同,这一次她头脑清醒,对周围的事物没有半分惧意,也不需要祈求他任何事,可她还是亲了他。
少年的心口悸了悸,涌出一阵强烈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