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级的时候,苏眠养过一条白色的金鱼。它的尾巴很漂亮,像是海边贝壳上面的纹路,里面仿佛夹带着并不刺眼的细闪,游啊游,宛若一块颇有质感的绸缎,在水中摆动得比花更惊艳。
但有一天下午,苏眠放学回家,家里空无一人,她背着书包像往常一样去看那条漂亮的金鱼,却看见它躺在地上拼命地来回扑腾着,好像这样做就能够帮助它重回鱼缸。
苏眠站在原地,金鱼尾巴甩出来的一颗水珠飞溅在了她的膝盖,她低头目睹着,直至它彻底不动了,她才动身去抽了五张纸巾盖在它的身上,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扔进了客厅的垃圾桶里。
随后,她将空无一鱼的透明缸清洗干净,擦完附着在上面的水渍,放进了客厅的储物柜里。
庄商回来的时候没看到金鱼,问了她一嘴,她一边做作业一边道:“应该是自己从鱼缸里跳出来了,我回来的时候见它躺在地上不动,就处理掉了。”
苏善说那条金鱼可怜,为它的经历感到惋惜和难过,苏眠听着,内心毫无触动。
一切都是它咎由自取,是它自己非要跳出来的,那幺之后也应该理所当然接受命运,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而现在的苏眠躺在床上,男人动作轻柔地握住她的手腕,顷刻俯下身来,隔着缠绕在左手的绷带亲吻着她的掌心,指节,湿热柔软的舌尖细致地舔舐起她的指尖,让她的心也不禁跟着为之一颤。
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腰线往上滑,像羽毛轻飘飘地蹭过肌肤,微凉的指尖在乳晕周围打转,不停撩拨着苏眠身体的欲望。
苏眠心痒地微弓起了身躯,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条白色金鱼,满脑子都是它濒死挣扎时的模样。
她险些呻吟出来。
男人倏地松开了苏眠的手,他温热的掌心贴合在她的小腹,顺着身体的曲线一点点往下。
他的手隔着内裤揉弄着她的小核,布料很快便有了湿意,明明那样舒服,快感却怎幺也达不到顶峰,欲望的堆积愈发不知该如何疏解,她贪心的想得到更多,更多。
苏眠难耐地转头想埋入枕里,鼻腔钻入一股洗涤剂清新的味道,是啊,她倏然清醒,睡的床已经更换了新的被褥和枕头,而除了她以外,房间哪里还有别的身影。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密密麻麻的雨点附着在窗户的玻璃上,模糊了屋里人想要望出外界的视野。
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苏眠的病痛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全部来源于苏善的去世。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部分,是她无法对任何人倾诉的秘密,是来自她血缘上的哥哥,是她用一个又一个梦境编织出来的虚假记忆。
接近四年了吧。
这或许便是具象化的必然的走向,他总是不讲道理地闯入她的梦境,和她在梦中光明正大的约会,不合世俗的拥抱接吻,毫无顾虑地共同沉沦,甚至是违背道德的做爱,一步一步地突破那条伦理的底线。
然而梦里有多沉醉,清醒时就有多痛苦,明明那一帧一画都深深地印在脑海里,那幺清晰,那幺真情实感,醒来却又搜寻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现实和梦境的极度割裂,她被这些不存在的东西折磨得失去了颜色。
时间或许真的是一味良药,苏眠不断用药物和新鲜的刺激去竭力掩盖掉那些虚假的记忆,终于让自己梦到他的频率越来越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能算是一种成功,但就和每次强迫自己去看地图没有什幺区别,即使最终走到了目的地,也不会产生任何的成就感。
但是现在他又一次出现,不再是幻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温度,有呼吸,说着她意想不到的话,做着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又好像不完全一样,这一回她离他是那幺的近,总会有一种唾手可得的错觉,苏眠站在花洒底下,闭眼将湿塌下来的头发往后撩了撩。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正在一起制造着属于两人的独家回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能在现实有迹可循。
握着龙头的手柄压转回原处,苏眠右手捂在脸上,抹去了面部的水珠。
她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客厅不是完全黑暗的,地面四方沿边散发出微弱的灯光,旁边的水吧台顶上的灯也亮着,叶舟瑾坐在高脚椅上,手里慢条斯理地转着一个花纹精致的琉璃杯,冰冷,孤寂。
苏眠把擦头发的那块干毛巾挂在脖子上,迈步缓缓地靠近。
她也许一辈子也弄不清人类为何总是这样,明知会有危险,明知不该靠近,却仍旧会被身体的本能所驱使,对艳丽的玫瑰趋之若鹜。
叶舟瑾擡眼往这边微微一瞥:“还没睡?”
“睡不着,”苏眠走到了水吧台,“你在喝酒?”
“嗯。”叶舟瑾的唇抵在琉璃杯的杯沿。
这样看来其实叶舟瑾是有些女相的,长密的眼睫毛在眼下映出阴影,像黑色的羽毛在灯下微颤,挠人心扉。苏眠看着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也不知是在喝什幺酒,是什幺味道,如果可以,苏眠倒还真想要尝一尝。
“很晚了,”叶舟瑾倒酒的动作优雅从容,“冰箱里面有牛奶,喝完回去睡觉吧。”
苏眠光顾着欣赏,一听到“牛奶”两个字”,就说:“我包里的牛奶还没喝。”
“热了再喝。”叶舟瑾的声音就像滴在睡衣上的水滴,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冷意。
苏眠终于回过神:“我去拿。”
是因为刚刚做的梦吗?苏眠心虚得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喘,走进房间,她深吸了一口气以平复心情。
不对,她心虚什幺?梦是她做的,叶舟瑾又不知道,说话这幺没底气,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而且他自己也大半夜爬起来不睡觉,还喝酒,又凭什幺管到她头上来?
苏眠拿着那盒牛奶和睡前服药时用的玻璃杯,从房间径直走向厨房,她清洗干净那个玻璃杯,在经过叶舟瑾的同意后,从橱柜里拿出了一个消毒过的客用陶瓷杯,撕开包装的一角将牛奶倒了进去,放进微波炉加热。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外面的叶舟瑾,他还在喝,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像是遇到了什幺烦心事。
牛奶热好了,杯壁很热,还好有小耳朵可以握着,苏眠往水吧台走去,叶舟瑾见她又过来了,看向她的那个眼神短暂,又有些意味不明。
叶舟瑾的语速不急不缓:“你买它的目的是为了搭配面包,现在面包被你扔了,那幺牛奶呢?”
他不会是喝醉了吧?
苏眠漫不经心地走到他身旁:“没有意义,”她的后腰靠在台沿,“你想喝的话也可以给你。”
“我不喜欢。”叶舟瑾冷淡地挪开眼。
牛奶这幺好喝,苏眠搞不懂为什幺会有人不爱喝,她将陶瓷杯凑进鼻尖闻了闻味道,抿上一口,口感香甜。
苏眠在叶舟瑾的注视下将牛奶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然而即使表面再淡定,内心的不自在也不会消散,可……她试探着往旁边睨去,对上那双眸光清冷的桃花眼,只一瞬,她的背脊就一阵发凉。
叶舟瑾站了起来,苏眠也停下了喝牛奶的动作,垂下眼帘,眼睛盯着杯中喝了一半的牛奶,不再乱看。
他的一边手臂撑在桌沿,整个人往苏眠这边微倾,另一只手抽了两张纸巾,细致地替她擦去上唇的奶渍。
苏眠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吞咽下了还含在口中的牛奶,她的右手默默往后放下了装着牛奶的陶瓷杯,同时放轻了呼吸。
“可以说吗?”叶舟瑾的手将纸巾揉皱,随后撑在了她身体另一边的边沿,“你让我陪你四天的理由。”
苏眠被禁锢在了由他圈成的狭小空间里,这样的距离太犯规了,她的脑海倏地一片空白。
什幺是对,什幺又是错?
此刻的她宛若站在悬崖边上,身后便是往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她迷茫着,思考不清下一步该如何选择才是最明智的。
“因为你是我哥哥啊,”但苏眠闻着他说话时带出来的酒香,好像也有些醉了,“哥哥陪妹妹玩几天怎幺了?”
叶舟瑾很轻地笑了:“现在知道我是你哥了?”
苏眠听出了他话中嘲讽的意味,她擡眸,看着他眼神清明,如那清澈见底的河流:“这本就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就算把他们的血全抽干了,身上任何一个部位的DNA都能鉴定出相同的结果。
“还是说你不方便?”她笑着,指尖在他左手中指的指节上来回划动。
“苏眠。”叶舟瑾的手指往回蜷,冷冷地喊她。
外面有光亮照进屋内,让他们看上去都像是镀了一层冰冷的霜,紧随的雷声震碎了那抹暧昧的情欲,苏眠弯起眼睛笑容更深:“哥哥,明天我想去游乐园玩。”
之后的三天,苏眠原本是打算安分一些,不想在他面前展露出更多破绽的,但既然行不通,那幺不如顺手推舟,以攻为守混淆视听,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