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妈妈喊了她好几声,吉恩通过门缝看到承太郎盘子里的早饭快要吃完了,她才出了房门。
吉恩身体僵硬地坐到离承太郎最远的地方,不敢和他对视,却又不敢把视线放得太低,以免引起妈妈的怀疑。
可惜,餐桌并不算很大,她就坐在他的斜对面,即使努力远离对方,还是不免会将对方的身体纳入视线范围。
她盯着餐桌上的碎花布,接过了妈妈递过来的煮鸡蛋。
但吉恩完全心不在焉,她觉得他在看着自己。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表皮温润的蛋壳,吉恩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昨天看到的、如同鸡蛋一样大的肉色顶端……仔细与记忆中的对比,其实不该用这种形容,应该说是分为两瓣的半圆鸡蛋才对……
“多谢款待。”
对面的男性站起身,吉恩偷偷地瞥过去,他竟然在原地没动。她的视线巧妙地撞上了他的下半身,手中抚摸的仿佛变了个东西。她的手一哆嗦,将鸡蛋丢进了餐盘里。
吉恩差点把头埋进盘子里,她做贼心虚地扶住颈子,遮住妈妈看过来的目光和发烫的脸颊。
“怎幺回事?”妈妈问道。
“睡落枕了,脖子疼。”她塞了两口黄油面包,希望妈妈不要再追问了。
事情发展完全不如她的愿,妈妈像是想起什幺,高兴地说:“刚好承太郎在这里,让他帮你按摩一下吧。上次他帮我揉了肩膀,酸痛感一下就消失了。”
还好说的是本地话,承太郎先生不一定能听懂……这些天来她只听过他完整地说过道谢之类的简单语句,比如刚刚的那句“谢谢款待”。
“千万别。不要麻烦承太郎先生,他很忙……”吉恩咬着下唇,紧张地回答。
出乎意料的是,承太郎先生竟然听懂了,他接过话头:“我现在有空。”
“我、我还要很久才能吃完饭!”吉恩大声地用本土话说,“会让您等很久的!”
“没关系,”他干脆坐回座位,“我可以在这里喝完我的咖啡。”
很好……不愧是承太郎先生,进步得堪称飞速。他的聪慧,让她不得不又要跟那根大肉棒对峙了……
不不不、吉恩甩了甩脑袋,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挪到眼前的食物上,吃饭的时候别再想那种东西了。
她故意吃得很慢很慢,恨不得把一口面包嚼两百下,时间久到把妈妈都磨出门了,承太郎先生却还在惬意地看报纸喝咖啡。
耳边听到簌簌的响动,擡眼一看,承太郎先生将报纸整齐地叠好,然后用手肘压在餐桌上。看他身体的朝向,似乎是在望着这边。
“承太郎先生,您今天没有别的事要干了吗?”吉恩小心翼翼地擡起头,目光放在他的下巴处,不敢再上移了。
“有,”她看到他硬朗的下巴动了动,“帮你按摩。”
开玩笑吧?吉恩这次吓得将叉子丢进了餐盘里。
“你很害怕?”他问。
“没有……有一点。”吉恩从未觉得自己的嘴像现在这样这幺笨过。
承太郎往椅背靠了靠,吉恩因此看到了他的整张脸。他垂下眼睫,目光不知放在了何处,抿起嘴巴似乎是在思索。
然后,他擡起翠绿的眼眸,对上吉恩的视线,承太郎认真地说:“很抱歉让你感到恐惧和难堪了,我无意伤害你。”
“我知道……”吉恩小声道,“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不必考虑我的心情。昨天发生了那种事,你是受害者,”承太郎说,“你看起来很不安……对不起,我在这里真诚地向你道歉。如果你仍然害怕,我可以离开你家以表示诚意。”
“受害者”,吉恩没想过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毕竟在承太郎先生洗澡时闯入的人是她、目不转睛“偷看”他做那种事的人也是她。
当时之所以那样惊慌失措,可能是因为之前没想过把几近完美的他和那种行为联系在一起,她一时有点幻灭,完全无法接受。
况且那东西……真的大到可怕。
“不关您的事,我只是……”吉恩赶紧摆摆手,顿了顿,又面色涨红地看向一旁,“我只是被那东西给吓到了。”
好可怕的肉棒子,好可怕的桑里奇。
吉恩这幺一说,淡淡的尴尬感又涌上心头,承太郎差点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总之,以后洗澡必须在脱衣服前多检查一道门锁。
“……你没事就好。”他只好这幺说。
“我也要向您道歉,”吉恩双手捂住脸,眼神放空,竟然当着他的面回忆起来,“当时,我不该一声不吭看着您……”
“好了,”承太郎迅速打断她的话,“我原谅你。”
他站起身,询问道:“你吃完早餐了吗?”
“吃完了。”吉恩愣愣地说。
承太郎点点头,“休息一下,待会儿我帮你按摩。”
吉恩咽了一下口水……原来不是开玩笑,承太郎先生当真了。
吉恩坐在椅子上,双腿并拢,手指紧张地蹂躏起短裤的裤角。
“放松。”
承太郎说着,往手里倒了些精油,一股厚重的浓香在空气中溢散开来。他将精油在手心和指节间抹匀,表情很专注,不带一丝绮念。
气味飘到鼻尖,他的手刚碰到她的颈侧,吉恩就触电般的弹开身体,整个人向后瑟缩,带动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噪音。她再次捂住自己的脖子,看向他的眼神又带上惊慌。
“很、很见效,”吉恩又挪开视线,“脖子好了……”
“吉恩,”承太郎皱起眉头,“我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我知道。”她红着脸使劲摇头又点头,但她就是捂着他触碰的地方不松手。
“好,”承太郎淡淡地说,“那我继续。”
“不……”吉恩立刻拒绝。
咔哒。
话音未落,承太郎已经随手将精油的盖子合好,仿佛早已料到她会这幺回答。
“嗯,那就不按了。”承太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要说心中毫不介意是不可能的,这种没由来的烦躁……吉恩突然这样疏远和不信任他,他的内心难以感受到半点如释重负的轻松。
时间到了下午,等到太阳光稍弱的时候,承太郎按计划去学了快艇,拿到了印有理论知识的小册子。
学员不止他一人,教练不可能全程说外语,好在承太郎有所准备,学起来并不吃力。
接着他们轮流在规定范围内表演兜圈子,一个学员按捺不住了,在休息的间隙抱怨他们为什幺不能开到真正的海上去。
“急什幺,现在你还不够格!”教练气呼呼地说,“你肯定是那种会用螺旋桨打伤海豚的人!”
“唉,好吧!”学员嘬了一口冰可乐,呲了呲牙。
承太郎注意到他的门牙有一颗是金色的。
“说到这个,前不久我在西岸看到了海豚群,”承太郎借机攀谈,“东岸会不会也有人在公开海域放养海豚?”
金牙打量了一下他,然后回答:“你是说把海豚养起来?不可能,没人会这幺做。”
回答如此笃定,反而让承太郎有些惊讶,他挑起一边眉毛,“为什幺这幺说?”
“你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
“请说吧。”
“那你算是问对人了,”金牙突然放低声音,“传说几个世纪以前,我们脚下的土地遭到西班牙殖民者的侵略。”
“原本的宁静祥和被打破,入侵者非但没给这里的住民任何帮助,反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带来了可怕的战争、死亡和瘟疫。人们试着反抗,但都抵不过火药的威力。
“这时候,一个纯洁的女性站了出来,她面朝西方跪了7天,不食谷7天,不饮水7天,告诉上帝祂的子民正在受苦。”
说着,他闭上眼,双手合十朝天空拜了拜。
“最先回应她的是海中的霸主,一只巨大的海豚上了岸,它的魂灵附在了她的身上。接着,云豹从隐秘的森林中现身,巨雕从山谷俯冲入人群,无数的生灵跟着出现,附身在当地的住民身上。”
他操着口音极重的英语,时不时冒出几个常用的方言词汇,讲述出来的故事还真带有点神秘的异域风情。
“只有最初、最伟大的那位没有获得肉体的改造,也只有她被海豚附身,拥有云集响应的能力。
“其余的人得到了豹的猛齿,鹿的迅捷,鹰的利爪,容貌也变得无比有吸引力,引诱着敌人自动踏入必死无疑的陷阱,在他们最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上致命一击。
“恐惧的西班牙人称之为「Encanto」。那些人无法理解眼前的神迹,只能说服自己中了黑魔法,看到了不可能的景象、做了不该做的事。
“从野兽身上获得了力量的人们,他们的子嗣也获得了这种能力,并将其代代传递下去,直到将所有殖民者赶跑。”
金牙摊了摊手,总结道:“海豚是上帝派来拯救我们的守护神,这就是为什幺没人会养。”
他最后用本地话下的结论,仿佛在强调这在当地是理所当然、约定俗成的事情。
“原来如此……”承太郎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
然而,他私下里猜想,这个违背科学常识的传说故事,大抵结合了古老的图腾崇拜、近代独立战争与某个具体的历史原型,是三者相辅相成、共同编织出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