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长风追柳絮,融融春日让人好不惬意。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广陵王攥着手里的密报,有些不敢置信地翻看了三次。
被揉皱的密报上只有寥寥几字,却能够感觉到事况的紧急。
“左君已昏迷月余,速回。”
自上次一别后,师尊的来信频率逐渐下降,最近一月竟毫无音讯,本就有想法回到西蜀一探究竟的她看见了张仲景传来的密报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速速唤来亲卫及密探,准备驱车赶往西蜀。
一路上广陵王思考了很多,从隐鸢阁内部的势力分裂到师尊频频展现的不适,她的双眉更是紧蹙,唯有在胡思乱想时穿插的儿时记忆才能让她轻松片刻。那时草长莺飞,稚子嬉闹,还有那时时刻刻围绕身边的白梅香气,她用小小的手指拉住那人修长的手指,仿佛拥有了未来一切都不会改变的信心。
长大之后,她一点点发现,未来总是在变化的,她拉着的那个确定终有一日也会抛下她离开。
就像现在一样。
广陵王看着眼前陷入沉睡的人,藏匿于垂下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
哪怕早就做好了准备,一瞬间情绪还是攀上了高峰。
那可是师尊啊,满足她一切任性要求的师尊。
张仲景看着身边风尘仆仆的少女,其实早在路上,他已说过来龙去脉,两人也冷静地分析探讨了一番。只是真正面对左君沉睡不醒的躯体,一向率直如他也无法坦荡说出他的诊断。
“左君如今只有呼吸如常,其余生理反应皆无,很有可能是……”未曾说出的话,聪慧如少女也是第一时间明白了。
广陵王低垂着双眸,再次用眼睛仔细描摹躺在冰床上的白发男子。
她不是不能接受,正相反,她早有了心理上的准备。
从小便得知隐鸢阁仙人也是会羽化的,并不是世人想象的那样长生不老。总角小儿第一次看见仙人羽化之时,并无惊骇,只是沉默,死死攥住了身旁人垂下的手。就像第一次遇见时,他的手还是那样冰冷,似千年不化的坚冰,但这种触感却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让她开始笃信不会变化的未来。
其实她有很多次心理准备。比如几个月前师尊无端的昏倒,比如他愈发透明苍白的脸,比如他回避她的关心……
儿时第一次听师尊要闭关,在他面前乖乖答应,转头就悄摸跟踪着师尊,坐在紧闭的石门前说了一夜的痴话。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了云帝宫的床榻上。心里美滋滋的,师尊表面上不说,其实最喜欢她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这道那。
尝到了甜头的她自是多次实践,从一开始的心照不宣,到后来的真就枯坐一夜,她恶狠狠踹了石门几次,只怪这石门不解风情,拆散师徒二人。年少不知愁,聚少离多的果却是仔细品。师尊闭关的时间越来越长,那修长的手指从她手里抽离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作为最亲近师尊的人,她自是知道师尊的状况,闭关为表意,实际……
不愿再往下深入,广陵王闭上了有些酸涩的双眼,咽了口唾液润湿发干发紧的喉咙。
“张首座,我想和师尊待会。”
张仲景瞥了一眼冷静的少女,点了点头便识趣退了出去,将洞穴留给了这师徒二人。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广陵王才能缓解紧绷的身体,她快要支撑不住,一卸力便倒在了冰床边。
“师尊……师尊……”
空洞的洞穴中久久回荡着小兽的呜咽。
饶是在乱世经历生死离别数次,广陵王此时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都是师尊的溺爱,让她在他面前永远无法长大,所以就这幺一次,允许她不再是广陵王,而是左慈的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