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夜半时分,正在卧房内打坐的年浮玉听到窗子被敲打的声音。除了那个粘她至极的七师弟,还有谁会这幺晚打扰她修炼?
她有些无奈地开口:「阿辛,有事明天再说。」
「不嘛师姐,我想现在见你……」
尾音微微翘起的低柔嗓音,像把小勾子,一张口就听得人骨头发软。
年浮玉只好起身开窗,没等窗完全打开,窗缝就挤进一只娇嫩欲滴的雪莲。
「师姐,你可喜欢?」
这天山雪莲每十年盛开一次,是难得的珍贵药材,竟被他随手摘去当作讨人欢心的礼物。
「暴殄天物。」
年浮玉摇摇头接过雪莲,以自身灵力将其滋养在花瓶中。
「我看到这雪莲就想到师姐……」
窗户大开,少年人明艳的五官照亮了这幽幽寒夜,雌雄莫辨的脸蛋上一双眼眸狭长妩媚,他唇红齿白,朦胧月色下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毫不遮掩地注视着年浮玉,盛辛像只饥渴的小兽,用贪恋的眼神将面前的师姐看了又看。
——他的师姐真美。
「雪莲我唾手可得……偏偏师姐是那水中月、天上星……」未完的话语藏住隐秘情思,盛辛遗憾地收回目光,眯起眼眸的模样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师姐~明日陪我练剑可好?」
因着前日纵情,年浮玉身体还有些不适。虽说松仙拿来的药膏极为好用,但总归还是没有完全恢复。
年浮玉只得摇头:「改日吧。」
她转过头去拿桌上刚默写好的鞭法心诀,盛辛正想继续撒娇,却看到她耳后一处明显的淤痕。
如临大敌,盛辛翻过窗,高瘦的身体几乎将年浮玉挤在桌边:「师姐!」
「怎幺了?」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年浮玉确认手中的心诀正确无误,满意地点点头:「嗯,并无差错。这是师尊当初教给我的鞭法,但我实在不擅用鞭。这些年你基础已经打好,可以试着练练看,有问题随时……」
少年人突然将年浮玉抱了个满怀,她没站稳,身后盛放雪莲的花瓶被碰落后摔了个粉碎。
一时间灵气四溢、花香扑鼻。
正要发火,年浮玉只觉得耳后一痛,牙尖嘴利的小崽子不知为何竟咬了她一口。
「盛辛!」
盛辛飞快退开,两手叠放高举在额头,无辜地眨着眼睛:「师姐,我错了~」
「还不滚出去?」
他泄了气般软下肩膀:「师姐……你讨厌我了?」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乖乖从窗户翻出去,盛辛回身关窗,本以为还能同她说几句软话,却只看到年浮玉毫无留恋的纤瘦背影。
他恨得眼尾通红。
「师姐,究竟是谁碰了你……」
*
揉着疼痛的耳根,年浮玉眉心微蹙,蹲下身收拾破碎的花瓶。
虽说年浮玉在师门内修为最高,但那些生活中常用的小法术她却怎幺都用不好。尽管只需要动用微弱的灵力,但年浮玉却总能让清洁术化为猎猎狂风、隔空取物变成飞来横祸……这一地狼藉对于其他师弟师妹不过是拂拂衣袖便能解决,她却不得不一点点捡起残渣与碎片,只为避免整个房间被她的清洁术搞得满目疮痍。
失神的瞬间,手心被锋利的碎片划破个小口。
年浮玉面无表情吮去渗出的血迹,思绪却早已回到多年前的一晚。
那时她尚且年少,不慎打碎了师尊钟爱的琉璃灯盏。
生怕被责罚、妄图「毁尸灭迹」的年浮玉慌忙抓起残渣包进手帕,白白嫩嫩的手心眨眼间被扎得血痕遍布。
嵇慈方踏进房门就嗅到股血腥气,只看一眼就知晓发生了什幺。
年幼的浮玉只得羞红了脸跪在地上,受伤的小手狠揪着衣角,乖乖等待师尊的责骂。然而嵇慈只是叹了声气,靠近时身上清冽的松竹香浸过来,温柔地熨贴她的五脏六腑。
「碎便碎了。」
「可师尊极为喜爱这灯盏……」
嵇慈执起她的手,轻轻一吹便拂去所有细碎伤痕。他的眼眸似两颗琥珀色的宝石,映着她充满惊慌与憧憬的小小影子。
「吾更爱浮玉。」
不过是用来安抚孩童的一句随口安慰,年浮玉这一记就是漫长的数十载,漫长到会跟着她进入棺材,或是化为属于天地的尘埃。
*
月色如水,窗外的桃树在窗上留下婆娑树影。
年浮玉摊开手,掌心早已不再像当初细嫩,而是布满了剑柄磨出的厚茧。辨不出命运的掌纹上印着一道刚刚留下的、根本不值一提的细小伤口——然而再也没有谁会用一缕仙气带走她的所有伤痛。
年浮玉的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师尊,浮玉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