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性命攸关之际,人可以爆发无限潜力,魔女也不例外。
赫多正在一家街角酒吧里,手指哆哆嗦嗦划过打火轮。夹杂薄荷味的尼古丁烟散成团团白雾,方才的慌乱,仿佛顺着烟从心里升到唇边,也飘向了高高的天花板。
她在吧台前点了一碗小吃,作为今日的早餐,聊胜于无。
方才十五分钟内,她连续经历了三次生死门槛。
第一次,是那个吸血鬼察觉自己被她发现真实身份时。她急中生智,以几滴血液的代价换取施咒的时间——那个深情而香甜的吻背后,是修改记忆咒、石化咒、位移咒三管齐下。
定住他、把他挪到浴室之外,最后不忘将他的记忆改为一场吻别。赫多趁着石化咒还未失效,挽起头发,收拾东西,溜之大吉。
直到走下码头,她仍心有余悸。
那个对视,与国王游戏环形桌前的试探不同,与接受“惩罚”时的诱惑不同,与床笫之欢颠簸中的眼神交汇更不同——那是四溢的杀意。
他的杀意甚至不带有怒火,冰冷至极,冰冷到让赫多的理智还来不及起作用,生理机制就已经在她心里敲着锣打着鼓,掰着她的脚一上一下,把她推出门外、推出游艇、推到码头上,然后再推到红黄绿灯前。
第二次,就是在红黄绿灯前。
还是要怨那个吸血鬼,她出了码头,边走边检查她的手包,三小瓶魔药一个不少,几管化妆品也没少,反而多了一张薄薄的、带着淡香的黑卡纸。
银色花纹勾勒边框,中央有银箔花体单词,每个字母上还有压制而成的薄薄凸起:
卢瑟文(Ruthven)
名字下面是一串公司名称,赫多似乎在魔女协会给的《加德尼亚企业手册》里看到过,其排位名列前茅。
她不停脚地走,高跟鞋伸向前方的一瞬,耳膜与灵魂同时被一刺耳的鸣笛贯穿——与此同时,它的车标——一个鎏金展翅女神,堪堪顶到赫多的膝前。
赫多当场愣在原地,紧张感顺着脊柱上窜头皮,下窜会阴,甚至还有阴唇瞬间夹紧的麻意。
加德尼亚民风淳朴,那豪车的司机“咔”地打开车窗,朝着她就是一阵叽里呱啦的文明友好输出,一下子把赫多古老的中世纪骂人词汇表扩充了整整一倍。
赫多只好把那罪魁祸首的黑色小卡片塞回手包,半赔罪半谄媚地捏起一个笑,趴车窗上,说了好几个委婉语句,那司机才堪堪消停。
她保持那个表情,向车内其他人点头致歉——其实只有一个戴着金边墨镜的男子,丝绸衬衫,金发晃眼晃得赫多连连后退,她离开了车边。
第三次,便不多说了。真是难以置信,如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还有人家暴妇女、高空抛物。
赫多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她不过是走在街边,距离她眼前不过十厘米处坠下一片紫红,而后重重地随碎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爆裂音。
一个红酒瓶,玻璃看起来很厚实,肚中弥香的酒液渗入石板,像监狱刑房的墙壁一般。
赫多用高跟鞋尖顶了顶碎玻璃片,仰头一看,与楼上一对向外探头的夫妇对上眼。她立即学以致用,把司机教给她的,倾囊相授于那对夫妇。
那对夫妇显然被折服,男人也不打了,慌忙地安抚着楼上楼下两位女人,赫多要求他拿着扫把下来,处理红酒死在公共空间的残骸,盯着那男人弄完才算完。
随后转了两个弯,才寻到这家酒吧,抽烟喝酒,歇脚片刻,又急急地向莉莉丝家奔来。
如今躺在莉莉丝家沙发上,赫多才有安宁的感觉,仿佛回到了还在学院修习那时,吊儿郎当却满怀惊险地完成一天的课业后,回到女孩们居住的南瓜顶宿舍里一瘫。
舒服。
莉莉丝看着赫多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念叨她这一天是如何虎口脱险,而又历经劫难来到此处,难得一笑。
赫多便又点起一根烟,在烟灰缸里嗑两下,举到嘴边,问道:“你说我怎幺才能再睡到他?”
“刚还心有余悸呢,现在又琢磨怎幺继续爬床了?”莉莉丝“哼”一声。
“什幺叫爬床!我只是想约炮而已!”赫多为自己愤愤不平,“我准备再去一趟Eros,我要你陪我去。”
没想到莉莉丝欣然答应:“好,好久没去了,”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你之前是不是没有听过‘卢瑟文’?”
赫多吐了一口烟圈,只顾摇头。
“我之前不敢猜,刚听你说他是吸血鬼,那便有的解释了。”莉莉丝面色平静地念道,“那个臭名昭著的情色吸血鬼,Lord Ruthven,就是卢瑟文。”
“臭名昭著的情色吸血鬼……”
那种引诱少女爱上自己,献身自己,最后吸干她的血液的情色吸血鬼?
某种程度上,赫多和他从事的业务还带有一点相似性。
相似个鬼,赫多抖掉一身鸡皮疙瘩,她起码是为民除害,比Lord Ruthven那种残害良家妇女的畜生蝙蝠有良知多了。
“我之前在他的眉毛上看到过防晒喷雾残留的痕迹,还以为他是Gay,不过如果他是吸血鬼,那就解释得通了。”莉莉丝说着从赫多手里抽过她的烟包。
“红伯莉烟草公司——也是卢瑟文的产业,曾经被爆其中烟草掺有罂粟,可惜后来被压下去了,似乎还是照掺不误。”莉莉丝把烟包扔回去,“少抽点吧,罂粟——也就是鸦片,是可以夺去一个国家的气运的。”
赫多略带惊愕,又猛吸两口,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灭了:“烟草这个东西,不都该是政府管的吗?”
“你以为这是哪,这是加德尼亚。”
加德尼亚,古老如加德尼亚,现代如加德尼亚,伴随着钞票的层层堆积,底部的那些开始发霉、发烂,蛀虫肆虐。
纸醉金迷的背后,都是污秽交易。
赫多了然,却又笑笑:“几百年过去了,世界还是这样,倒让我安心了。”
“呵呵,习惯就好了……后天去Eros吗?我正好有空。我总该带你去总部瞧瞧了。”
“先教我怎幺过红黄绿灯和看导航再说吧……我该再买几条裙子,再配几副首饰也好……”
“其实我们一般都说‘红绿灯’,没人说‘红黄绿灯’,亲爱的。”
“哼,怪。不论如何我要选一包新烟。”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