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怡拎着礼品袋走入盛家花园,在院子里听见搓麻将的声音,以及她妈妈陈倩聒噪的大嗓门。
正和人吐槽她:“二十六岁,一直没交过男朋友。上个月让她去相亲,她穿个运动服就去了,差点没给我气死。”
室内传来哄堂笑声,陈倩又骂她不爱打扮性格自闭,懒得能在床上躺一天不动弹。
今天是盛氏集团董事长母亲的生日,来的都是些豪门贵妇,大家都有头有脸,端着太冷清,所以少不了丑角活跃气氛。
她妈妈便是那个丑角,用她的隐私去搏人关注,供人逗笑取乐。
说起她相亲的事,有人揶揄道:“你总想找那四五六十的老财主做女婿,年龄快赶上你和老宋了,不怪你女儿不乐意。”
“我看啊,你别难为孩子,你要喜欢,自己离了嫁过去。你这种风韵犹存的,最讨老头喜欢。”
“哈哈哈。”客厅里又是一阵笑声。
她妈妈陈倩“嗳哟嗳哟”地反驳:“哪有五六十岁,我又不是后妈,能那幺害她……也就大十岁,男人大点稳重,知道疼人……你们埋汰我没事,我就怕人顾家听了多心。”
牌友颇感意外地问:“顾家,兰利酒店那个顾家?”
陈倩语气得意,“你猜得真准,正是他们家大儿子。”
顾家实力雄厚,如果能和他们成为亲家,宋家半死不活的家业就有救了,以后谁还敢笑话她。
对面牌友微笑,尖嗓说:“顾佑那孩子品行不错,就是年轻时忙事业耽搁了。”
“是呢,我也这样说。”陈倩越发得意,将麻将扔得噼啪响,仿佛扔出去的是银锭子,神气极了。
“但宋怡那孩子死脑筋,见了一面说没感觉,感觉不都是培养出来的嘛……顾佑平常多忙的一个人,昨天亲自接她去看电影,两人才又见上一面……她还不知好,还挑剔,当自己多年轻。”
这话明贬暗褒,里里外外炫耀顾大少爷对她女儿上心。
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得意什幺,多少人心里看轻,但表面并不流露鄙夷。
宋怡真想一走了之,但盛奶奶已经透过窗户看到了她,冲她挥手,叫她进去。
宋怡从拱门走进去,在她妈妈的一番宣传下,不少人认得她,似乎连她内裤颜色都知道,让她极没安全感。
正厅里灯光璀璨,宾客满堂,宋怡惯性扫一眼全局。
流动的目光,突然和落地窗边一道凌厉的视线对上。
那人目光幽幽,似笑非笑,看得她心里一颤。
盛干州……他穿了身芒寒色正的黑色休闲西装,闲适地坐在棕皮沙发上。落地窗外是宽广的绿茵草坪,花坛种着一树灼灼盛开的中华木绣球,清贵高雅的绿白色,此刻全成了他的衬托。
身边照常围了不少人,莺莺燕燕,都是精致打扮,高贵华丽。
其中一位是李市长的小千金李缈,双眸紧紧注视他,樱桃小嘴不住开合,不知在讲述着什幺。
他明显没听,深邃冰寒的目光越过流动的人群,越过华光溢彩的水晶灯,投进她眼底。
长本事了,敢去相亲。他向她举了下高脚香槟杯,唇角勾起,微笑。
宋怡莫名打了个寒颤。
盛干州奶奶是老四川人,性格豪爽有趣,老人家过生日像年轻人一样办了自助酒会,来了客人爱干嘛干嘛,她乐得和牌友过麻将瘾。
宋怡妈妈是她的牌搭子之一,两人多年前偶然相识。陈倩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少人讨厌,但偏投盛奶奶的脾性。
两人相识时,陈倩才刚结婚,以为嫁了个富二代,但丈夫宋潋不是做生意的料,家底很快赔光,只剩下秀南区几十亩厂房。
本打算卖掉抵债,得盛奶奶一句指点,咬牙硬撑了大半年,最后等来了秀南区大开发的消息,靠着厂房拆迁,她们家一夜暴富。
多年来,陈倩对盛奶奶大献殷勤,不然非亲非故,以宋家的家底,根本进不来这种名流社交圈。
其实混进来又怎样,也不过是被人笑话。
人家来参加宴会,聊投资拉关系,陈倩能和人聊什幺,一个暴发户,坐吃山空,最大的期望就是女儿宋怡能嫁个有钱人,带飞全家。
其实她还有个大女儿叫宋愿,但样貌不佳,脾气倔强,她不作指望。
陈倩既想要宋怡做交际花,但自身底蕴又不够培养她。她做人没心眼,嘴上没把门,好事坏事一股脑往外宣扬。
宋怡对她妈妈非常无奈,但在外人面前,又不得不顺从她,维护她的面子。
她是个没什幺脾气的人,便有脾气,也不在人前发作,那样不是更给人看笑话。
宋怡走到牌桌旁,向盛奶奶说了几句漂亮的问候话。
老人拉起她的手,亲热道:“小丫头,好久没见到你了。你老公和小孩呢,怎幺没跟你一起来?”
盛奶奶年纪大了,有老年痴呆症,只对麻将规则记得最清楚。
宋怡小声说:“奶奶,我是宋怡。”
盛老太太擡眼仔细看她,萎缩的眼皮,青白昏光的眼珠,看了很久才说,“噢,我又认错人了,你是依依呀。”
这下更亲热了,笑得无比慈祥,“你什幺时候嫁进来给我做孙媳妇?打算什幺时候和我家干州结婚啊?”
此话一出,场上的人都笑了,笑老太太乱点鸳鸯谱。盛干州是盛董事长的独生子,怎幺可能和宋家联姻。
便是一心想攀高枝的陈倩也是想都不敢想,“她哪有那个福气呀,太太,您别拿我们开玩笑了。”
盛奶奶手心拍着宋怡的手背:“怎幺,依依你不愿意吗,你不喜欢我们干州了?”
依依,旁人很难听出区别,但宋怡心尖一缩,知道老太太还是将她认错了,以为她是那个“依依”。
依,不是怡。
一个二声,一个一声,细微差别,但天翻地覆。
依依,是沈轻依。
是盛干州年少时的女朋友。
两个人性格都很激烈,像太阳撞上太阳,相爱时轰轰烈烈,分手时亦粉身碎骨,盛干州差点死在她手里。
而她是沈怡,性格平淡如水,完全不是盛干州喜欢的类型。
从前在费城读书时,有许多人说过,她和沈轻依长得像双胞胎,连手腕上的痣都在同一位置。
她问盛干州,盛干州说完全不像,他的依依更漂亮。
“奶奶,该你出牌了。”宋怡笑着转移话题,顺势在一旁帮忙看牌参谋。
打了没几圈,盛董事长回来了,后来就是热闹的祝寿环节,切蛋糕,寻常应酬,没什幺好玩的。
宴会散时,已是晚上九点钟。
各家都有司机来接,盛家花园前挤满了豪车,四五月里,蔷薇也开得正好,身着华服的太太们贴面拉手互道再见,好不热闹。
盛干州在门口送人,那位李市长的千金恋恋不舍地挽着他,“干州哥哥,下周我去你们公司实习吧,给你做助理。”
另一位女孩笑道:“你是想做助理吗,你是想做女朋友吧。”
李缈本高傲,但在盛干州面前却没了架子,“做女朋友也行,什幺职位都可以,哥哥,我不挑的。”
清光灯辉下,盛干州双手插兜,身高腿长,皮囊生得是极好看,也笑着,但总让人觉得脸上有层寒光冷雾,不好接近,不似真实。
他附身在李缈耳边说了句话,李缈害羞地笑,笑得捏粉拳捶打他的肩,娇娇地说,“什幺都做,那个不做的。”
不用猜,肯定是下流话,他那个人向来很色情很直接的。
在他们打情骂俏时,宋怡陪着妈妈从旁边经过。
李缈这些后代们,修炼得不及她们的父母辈,对陈倩的嘲色鄙夷都写在脸上。
其中有一位还是顾家的亲戚,顾佑的表妹沈其姝。
刚刚陈倩在一众人面前炫耀顾佑追求宋怡的事情,让她觉得很不爽。
在两人经过时,她大声嗤道:“我哥去相亲也是家里逼迫的,有些人真以为自己女儿多漂亮多迷人。王婆卖瓜,自卖自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