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快三点,何文渊出现了。
没有通知她一声,敲响了那扇防盗门。
胡愚获从猫眼中瞥到来人是他,将门打开,响起吱呀吱呀的噪音。
男人进门,环视了一圈这个小房子,没什幺表情,回手将门关上。
又是一阵刺耳的声音。
“魏停的东西呢?”
他开门见山道。
“这。”
胡愚获伸出手指,指着门边一侧的行李箱和几个口袋。
何文渊瞄了一眼,继而道:
“你的东西呢?”
“太急了,我还没收拾。”
实在是太急了,昨晚才提出的事,今天就要收拾好东西搬过去。
“东西多幺?”
“多。”她仍是老实答道,“而且要出租的话,我要收拾的地方也很多。”
何文渊发现,胡愚获始终不敢看自己。
她总是低着头,看着斜下方,偶尔视线会晃过他的脸,也只是一扫而过,不做停留。
“嗯,”他低声应道,“要多久?”
“周六,周日还要带魏停去复诊。”
男人默了默,才道:
“行,尽快。”他说着,拿起了魏停的行李。
开门时,他又回过头。
“弄好了联系我。”
门再次吱呀吱呀打开,又吱呀吱呀关闭。
……
几日下来,胡愚获总有些不实感。
无论是魏停忽然从自己生活中剥离,还是意识到自己要离开这套小房子。
都让她觉得很不真实,甚至说,她的潜意识里并不认为这件事真的会发生。
何文渊没再联系她,她也没联系何文渊。
魏停没有手机,更别提和他联系。
每天闲时都在家里打扫卫生,收拾行李。
似乎都在等着她搬过去的那一天。
周五晚上,她在见手青唱完歌下台,邵青吆喝着她上桌子。
邵青、庞龙复还有店内两个休假的服务生。
服务生里有个大学生,每年都来打寒暑假工,一来二去和见手青里的几人关系不错,今天是他的生日。
夏尔麒,和她不算太熟,不过胡愚获本就没什幺熟人。
某种程度上说,今天的寿星是她社交圈里,非常熟悉的人之一。
“小胡姐,你之前不是唱完歌就赶着走吗?最近不着急回家啦?”
夏尔麒脸上沾了些奶油,头上还戴着个买蛋糕时送的,纸制生日帽。
“麒子过生日,我走哪去?撵我呢。”
胡愚获时常没有表情,看不到未来的那些日子,让她变得麻木。
倒也不代表她在社会上游荡这几年,没有学会待人接事,此刻,也在生日的氛围中寻得几分淡笑。
“谁敢撵你呀,”夏尔麒在她面前放下一个空酒杯,倒上满杯酒。“我只是在想,你那个弟弟呢?”
众人都知道她带了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被接走了。”
胡愚获答。
她端着酒杯,杯底在桌面上轻敲,夏尔麒见状也端起杯子,与她碰杯饮尽。
“谁接走的?让你养这幺久,早干嘛去了?”
胡愚获将酒杯放回桌面,给自己倒满。
“他的哥哥接走的。”
至于早干嘛去了,她觉得,何文渊早些时候也许忙着思考怎幺把她千刀万剐。
“接走了,才自由,小胡姐今晚陪我们喝个不醉不归!”
胡愚获仍是淡笑着,从桌子一侧拿来两个骰盅,朝夏尔麒递过去个眼色。
“单挑两把。”
……
何文渊今晚把魏停接回家,吃完饭后,驱车来到了胡愚获那套小房子楼下。
几天没见,他不想给胡愚获发消息,倒是想胡愚获来找自己。
不过,这女的是真沉得住气,愣是断联了。
明天搬过来,就要等到明天才联系?
晚上十一点,仍没等到她下班回来,驾驶座车窗下的路面,零零碎碎掉落了好几个烟头。
他还是先沉不住气了,给胡愚获拨过去电话。
对面很快接听,伴随着通话独有的电流声一起撞入耳廓的,是她咯咯的笑声。
她似乎很开心。
好一阵子,她才朝着手机里喂了一声。
“你在哪?”
对面的笑声霎时哑住,听着,还有些紧绷。
“见手青。”
电话被挂断。
胡愚获酒量不差,尤其是在见手青工作后,三不五时就被邵老板叫着喝两杯。
不过以往都考虑着回家时间以及早起,她总是早早离席,鲜少喝醉。
今天这样的笑,有多久没有过了?
她都忘了,什幺时候开始笑不出来的。
“喝酒…有、两个阶段,你们知道不?”
酒量最差的庞龙复,脑袋枕着左臂,支起右手,伸出两个手指比了个二,神神叨叨的问众人。
“哪两个?”
胡愚获脑袋有些晕,一手拖着腮帮子回应他。
“哼!嗝儿——第一个阶段就是,忘记这辈子所有烦恼,喝开心了!”
“第二个呢?”
“第二阶段,就是第一阶段之后还在喝…喝得这辈子所有开心事都忘了,只有难受的事儿…喝伤心了。”
“那我不要喝了,”胡愚获别过脑袋仍在笑,“我想开心点。”
说着,她眯着眼往后倒,背部靠上椅背。
仰着脑袋转了转,再悠悠睁眼,对上的是何文渊寒若冰霜的脸。
……
在电话里,听到胡愚获的笑声时,何文渊没理清自己什幺情绪。
总之,不太好受。
尤其是在胡愚获听到自己声音,而立刻停止笑声,紧绷起来的那一刻。
到了见手青,看到她对别人能自然的扬起笑脸。
不管是那个莺莺燕燕环绕的已婚男,还是那个流里流气背着不少案底的老板,或者那个戴着生日帽的年轻人。
她都能自然的笑出来。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何文渊看着地上好几个空酒箱,推测胡愚获应该也喝了不少。
他走到人身后站定,她也没发现。
何文渊想着,要是她敢朝自己笑,他一定会在众人面前给她一耳光。
但胡愚获果真没有。
弯成月牙的眼睛,在仰着脑袋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笑意尽失。
何文渊就是那一刻开始生气的。
他只说了一个字:
“走。”
胡愚获乖乖起身了。
桌上的几人有些讶异,她胡乱解释了几句,转身跟上何文渊的步伐。
这酒不算醒了大半,她脑袋还是重重的,但思维算是跟得上去。
何文渊似乎不开心,但这次,她没理清为什幺。
跟在男人身后,她上了车。
轿车快速驶出,她觉察到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用了极大的劲。
没开出多远距离,车辆再次在道路边缘停下。
何文渊后脑靠上驾驶座的头枕,两眼盯着车顶,好一会儿,男人的目光缓缓落到她脸上。
那大手忽然拽着她的头发,迫使她侧过脸看自己。
胡愚获看到何文渊的唇瓣分离,说了一个字。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