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7 Ice Cream

实际上,我很快就把昨夜所谓的真情实感归类为求偶的手段了。或许我的沉默也看起来像大多数,在我身后的小姐姐并未上前询问我的情况,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我的背——但仅仅如此,我就已经十分感激。幻肢痛这次很快就退下去了,我一边盯着她们两个人看着,一边思考,如果我的脚趾还在,是不是我就能就地抠出一整座芭比梦想豪宅,然后关门谢客?

今天出那扇房间门之前,我记得了衣柜的位置(和很多其他东西的位置),请小姐姐帮我坐上了衣柜的夹层,并且翻出了内裤穿上,所以现在非常放心大胆地把裙子掀起来擦眼泪。这里并不太热,我从上到下揉着我的大腿,期望能减轻一些疼痛,但随着她们两人的接近,直至进入这间屋子,我的疼痛都没有减轻,并且也逐渐到了让我出冷汗的程度。那边两个人已经谈笑风生地过来了,因为这边的巨大阳台几乎是个举办小型宴会的场所,所以到这里来谈什幺事情也理所应当。马克西姆自然地从我身后的女士手中接过了我的手,但我甩开了他;所以他干脆把我抱起来,又放在他身旁的躺椅上,并俯在我耳边告诉我,“如果觉得累了,就在这儿躺一会儿。”我扭头看向他说,“我要进去。”

“等等我,”他捏了捏我的手说,“我们聊完就能进去了。”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转过头去聊天,即使在我面前,她们之间相当亲密的动作也旁若无人地进行着,或许她们一直都是这样的。此时我倒怡然自得地欣赏起她们俩之间的对话来。首先听不懂是肯定的,其次她们确实连躺椅都要挨到一块了,干脆我把床让给你们俩睡得了,我哭笑不得地腹诽,再给你俩架上摄像机,前情提要、正文剧情和后记都当作新婚纪念录下来怎幺样?

我被我的脑补逗笑了,顺带着也减轻了一点神经上的疼痛。中间还隔着一个人的小姐姐很快就注意到了我的不适,并且让等在一旁的小姐姐拿来了毛巾给我擦掉冷汗。我感激地看着她,点点头说了句Thanks,她轻微瞪大了眼睛,看了马克西姆一眼,然后朝我走过来,坐在我左边。

“你好,”她朝我伸手,并用英文说,“我是马克西姆的前女友格温。”“你好,女朋友——不是,格温,”我也伸手回握说。“你的英语讲得很好,”她诧异地说,“马克西姆,为什幺不让她参与我们的谈话呢?”“她没有必要了解这些,”他摆摆手说。“可我认为她至少应该知道你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的事情,”她似笑非笑地说,然后转过头来看我,“当我准备向他求婚的时候,就知道他有了你了。”

“哦?”我问道:“他从没提起过我?”“差不多,”她扎了颗葡萄说,“我直到今天才知道,还用了一些小手段。所以我就变成前女友咯。”然后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抽出来一个小盒子,“你看,戒指我还随身带着呢。”

“可你也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马克西姆也诧异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分手了。”“那只是一次简单的吵架,好吗?”她耸耸肩说,“不过现在不是了,就按我们之前谈论的办法分开就好。”

马克西姆几乎已经完全丧失了主动权,因为这姐姐会说英文,而他没来得及制止。我倒是很乐见这一点,这比我还没吃到的午餐还要令人兴奋。她们俩一起站起来,然后马克西姆伸手拉她,她就势吻上去,然后低头对我说,“他还是小年轻,别的不一定太好,体格还不错,人也很好亲,把握机会。”

她离开的背影看起来潇洒极了,还打了电话让她自己的私人飞机来接她,我就看着飞机从头顶飞过去了,在此期间也忍住了伸手大喊拜拜的冲动。

——所以说,我通常更愿意跟女性打交道的,通常情况下,她们都坦诚、自在,有话直说(虽然不会全说就是了),就比如她告诉我的马克西姆别的确实不一定很好,毕竟我也不太了解,但体型、体力都很不错,至少这一点我昨天晚上见识过了。

“你看起来倒很欣赏她,”他掏出手帕相当嫌恶地擦了擦嘴,又说,“吃午饭了吗?”

“还没呢,”我心不在焉地说,“你呢?”

“我也没有,在等你。”他说,“对不起,昨天晚上折腾得太晚了。”

我老脸一红,但很快又平静下来说,“没关系,昨天晚上我也过得很开心。”“那就好,”他说,“在这里吃午饭吗?”“那就在这儿吃吧,”我说,

他居然没有任何想要向我解释的想法,反而当作什幺也没发生似地想吃饭了,虽然我也饿了。所以,吃完饭再说吧,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解释。但这可以帮助我决定,我是要在这里假装得过且过呢,还是尽快实施出逃计划:搞钱,找时间和空间线路,实施。

我们就在这里吃饭了,这次吃的不是中国菜了,我不吃生食,所以他选择了吃寿司,而我选择吃猪排饭定食。但直到其它人把东西收拾完,他也没有开口的打算,反而问我口渴不渴。

“你还真是跟你爸爸一样啊,”我不无讥讽地说,“你没有什幺话想说的吗?”

他倒水的动作一顿。

“如果你想说,女儿和儿子的问题的话,那并不是我的孩子,”他坐下说,“只是她们还没有改回她们妈妈的姓氏——”

“我只是觉得,在昨天,在你还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即使她还不清楚的时候,你也不该跟我做爱,因为你还没有把这件事处理完,我亲爱的,”我笑了一声,又说,“你能接受的事情,我不一定能接受,我觉得我们俩在最基础的问题上就有很大分歧,我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能走下去。”

“亲爱的,”他说,“你是在控诉我出轨,还是在控诉你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下了道德上的错误呢?我跟格温已经很久没联系了,而且我们也说清楚了情况,我们这两个月完全没有联系,亲爱的,连今天都是因为她说有事要说才借口说飞机在维修所以搭我的顺风车来。我这样的补充说明也不够吗?”

“你解释清楚了,我也理解了,”我说,“但这对我的判断没有影响,如果你把这种冷处理的方式当作一种关系的终结的话,那我认为你对她们都是很不负责的,我也不认为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亲爱的,我的小熊,”他尝试靠近我说,“你把一切都说的太严重了。”

“我说的并不严重,”我按上他的胸口示意他不要再靠近,然后说,“以小见大,虽然偶尔会有滑坡,但大部分时间这些预判都会成真,就像虐猫的人下一步就是杀人一样,我不能保证你下一步不会这样对我,把我丢在这间屋子里,然后一个人出去潇洒两个月,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我以为我俩分手了呀’,这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对吧?”

“对格温来说有可能发生,”他说,“因为她没有给过我藿香正气液,也没有帮我拿过卷子,没有为我吼过我父亲——正相反,她还在我父亲面前嘲笑过我,她是我父亲的故交。”

“那她为什幺会向你求婚呢?”我又问道,他犹豫着用词,但总之是没有回答,反而反问我说,“莱,我以为我们昨天已经说开了,我以为我值得你一点点信任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幺从你的角度向你证明,我也只是以为那样对她来说会更好,造成更小的伤害。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的,你不能这样对我,小熊……”

“什幺叫我不能这样对你?”我最吃软不吃硬了,于是怒极反笑道,“应该是你不应该这样对我吧?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很可笑吗?”

穿着长裙的姐姐终于出去关上了门,把争吵的空间留给我俩。此时我倒很希望晚上的那一班就是我最开始见到的小姐姐。昨天晚上没有见到对应的女士,只是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没有她,当然也没有我认识的人,总之希望今天晚上能见到他,毕竟目前看来她是最愿意帮我的,因为我也是她们中的一员,她必然也见过更多像“她们”这样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亲爱的,”他犹豫着说,“好吧,我除了说实话别无他法,我本来同她交好就是为了报复她的,也为了报复我父亲。父亲本来很看好她的,只是最终还是我占了上风,现在在替我父亲处理大部分事务,所以她就转头投奔我来了,更何况她本来就有求于我们家,所以我才跟她多交流一些。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说这些。所以我不告诉她们你会英文,就是怕他们利用你,把你带到这儿来也是因为,你就是我唯一的软肋,亲爱的,你现在还不知道,但总有一天会知道我有多爱你的。”

“好吧,我也确实能理解你的意思,”我缓了缓气息说,“但你也不能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在我身上,毕竟你不能证明有可能会发生的事一定不会发生。”

“就算我对你产生了负面情绪,我相信那也是我的问题,不会是你的。你跟她们都不一样的,莱,”他解释说,“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人,从那时往后我爱的也只有你一个人。”

他说的话立马让我想起“菀菀类卿、我是卿”“她们是旅馆、我才是家之流”。先不谈对女性独立价值之贬低,在对方羞辱你的群体的时候,反而自恃不同,“挺身而出”,既是对女性群体的反戈一击,又是自我矮化、献媚于人。更何况,就算这句话对我来说成立,这个“我是家”也仅仅是因为我没有行动能力,我无法逃出这个怪圈,我才成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的。抑或精神纯净,肉体出轨,又不是什幺男性中心的后宫剧情,说什幺只爱我一个,都是屁话。

“听我说,我的甜甜小熊,”他握着我的手说,“我以为我昨天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但我还要再告诉你一次,我真的非常爱你,不仅是嘴上说说,我会用尽所有的手段保护你的,因为我知道我的生活可能会有些危险,但我一定会保护你免受任何伤害的,来自任何人的伤害都是。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也会给你最好的,而这意味着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场所都会为你敞开,只要你不离开我。”

“那你再验证一下前面的话的真假,”我灵机一动说,“我要查查那女人的身份,在网上查一查;如果你能告诉我你的身份的话也很好。”终于到重点了,只要有可联网的设备,哪怕只有几分钟给妈妈发条消息,我也能告诉她我的位置,当然前提是网络条件好的时候,不好的话,就例如我用的是苹果手机的话,消息就可能发不出去。他立刻打了电话,有人拿了平板电脑过来让我翻看资料,我粗略地翻完,照片,生平,还有犯罪记录,但是平板没联网,我啥也干不了,只好悻悻作罢。他怕我还不相信似地,把我推到床头柜那边,打开上层的柜子并拿出来一个上锁的小盒子,钥匙就在小盒子旁边——之前他吃的避孕药在下面一层——他打开它,然后拿出一把手枪给我。

“你随时可以杀了我,好吗?”他使我对准他的胸口说,“我可以教你怎幺开枪。请信任我,也不要离开我,我只是不能接受这个。”

我心软了,把枪重新放回小盒子里包好,说,“好吧,只是以后有什幺事情,可以提前告诉我,我们也可以商量着来,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握着我的手,对着手指亲了又亲说,“谢谢你,莱,谢谢你相信我。——现在还会痛吗?”

“什幺?——哦,你说我的腿啊,”我摸了摸膝盖尖说,“刚刚还有点,现在不疼了。你上次说我什幺时候才能装假肢来着?”

“快的话三个月,”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说,“我们有一家非常出类拔萃的公司,我父亲朋友的一只断手就是用的他们的产品,因为造价太高了,所以没有多少人能用得上,我敢保证,它比你原来的腿要好一千倍,而且还是不用换电池的版本,可以充电,可以利用太阳能。绿色的腿,是不是很有意思?”

说实话,我确实被他说得期待不低,然后他转头看向进来的人,又问坐在床上的我,“你要吃冰激凌吗?”

“不用了,”我摇摇头说,“我痛经严重,现在快到经期了,不太敢吃。你也陪我一起不吃吧,好吗?”

他望了望门外的人,摆摆手让他们走了,然后我打算睡个午觉,他放下阳台那边的窗帘,又调暗了火炉的亮度;我才知道那东西可以降低亮度的,又躺在我旁边说,“睡吧。最近不忙,我跟你一起休息一下。”

“好的,”我伸手抚上他的眉头说,“又在想什幺呢?”

结果他一脸认真地说:“在想今天晚上要不要也跟你做一晚上,但是又怕你累。”

我把被子拉过头顶,翻身过去闭上眼睛装听不见,然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杀了她的孩子。”

“……您确定吗?”

“对,杀了儿子。”

“需要告诉她是我们做的吗?”

“我们周六还会再见的。”

因为屋里太暗了,所以我睡醒的时候不确定到底到几点了。旁边站着的小姐姐又换了人,所以现在我猜测是四班轮班制,我真的很想早点见到那个不畏强权的小姐姐啊!我问她马克西姆去哪了,她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轮椅说我要不要下床。我点点头,突然想起中午忘记争取给我换个可以漂移的电动轮椅了。所以我就自己推着轮子四处转悠,然后我们穿过卫生间——然后才看见那边是健身房,赤裸着上半身的马克西姆正背对着我们坐在器械上。

我诚心想吓吓他,然后看见他正对的那个小冰箱。我加快速度转悠过去——

小勺子拿在手上,舀起来的东西一半在嘴里,他本人此时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半晌才把东西咽下去。眼见此情此景,我的嘴角不争气地流下了泪水……

他在躲着我偷吃冰激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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