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魏停和何文渊在饭厅吃早饭。
这几天何文渊给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弟打扮得有模有样,虽然皮肤仍是又黑又干,好歹不像之前那样,一看就是个穷人家的邋遢小孩。
听到大哥说要带他去医院,他诧异道:
“不是说明天姐姐来带我去复查吗?”
“她在睡觉。”
“噢。”
搬来这段时间,大哥和他的交流并不多,不过,他觉得就算是小时候住在一起那时,大哥也应该是不太喜欢他的。
“今天姐姐要搬来了?”
魏停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含糊不清的问道。
“嗯。”
交流至此结束,二人出了家门。
坐在车后座,魏停埋头看着自己粘连的三指,忽地发问,打破了沉默。
“大哥,为什幺要让姐姐搬来?”
“方便。”
闻言,魏停稍作沉默,才又道:
“你是不是打了姐姐?”
之前,胡愚获告诉他大哥来找了自己的时候,脸上有伤。就算她撑出一副自然的样子,他也不是傻的。
驾驶座上的何文渊目视前方,并未答话。
魏停还没说完,他听到由后方传来稚嫩的童音。
“讨厌一个人,当那个人死掉就好了。大哥这样很奇怪。”
魏停曾因为畸形的手指和烧伤疤痕受到嘲笑,胡愚获去找了班主任,最后只是道歉,然后不了了之。
那时胡愚获告诉他,不喜欢听的话就当听不到,不喜欢的人就当已经死了。
贯彻下来,魏停觉得校园生活轻松了很多。
“讨厌的话,还不如让姐姐一个人住。”
事情发生时他还太小,对自己两个哥哥和胡愚获的事只能说一知半解,还是慢慢长大了,才学到“脚踏两条船”这句俗语。
所以,大哥他一定是讨厌姐姐的。
何文渊觉得,魏停说得没错,当胡愚获死掉就好了。
他为此坚持了五年。
从胡愚获的角度来说,他做的的确很好,原本自己的世界被他填满,说抽离就抽离,消失得干干净净,过于彻底。
她在何家的律师说出“何文渊”三字后,再也没找过他。
不管是因为没有渠道,还是觉得何文渊不会再出现。总之,她没有再尝试一次。
但拥有寻找和调查渠道的自己,整整五年都没有错过胡愚获的任何消息。
她活着,活得鲜明,活在她的世界,也活在他的世界。
没有任何实质的接触与联系,却仍像是在自己的身边。
何文渊在她的世界,消失得像是死了那样。
但胡愚获在他的世界从未消失,甚至身影日渐清晰。
选择离开的人是他,被留下的人是胡愚获。
可是胡愚获已经从二人的情感困局中迈出,困在这段关系里的人,反而只有先放手的自己。
曾经在暗处观察胡愚获时,他觉得,看她因为没有了自己而跌落云端,劳碌一辈子,能让他心里好过。
终有一天,他会忘记胡愚获,会忘记打探她的消息,因为他拥有着胡愚获所没有的,几乎可以说是无忧的人生大道。
他会恋爱,会结婚,会建立幸福的小家庭。
等到那个时候,胡愚获便成为了六字概括的存在——年少时的错误。
她可能也会找人搭伙过日子,也许会遇人不淑,继续过着她残忍的一生。
以后再无交集。
但那天在见手青门口看到她和庞龙复纠缠。
何文渊才明白,即使周桐不带她去见手青,他迟早有一天会再次出现在胡愚获面前。
在她恋爱时,结婚时,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时。
他一定会疯掉的。
“你不想我把她接过来?”
胸腔内的情绪已有翻江倒海之势,他的声音却仍是沉而稳的。
“我只是觉得大哥很奇怪,这样做,没有意义。”
何文渊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道:
“你说的是对的。”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也许是疯了,应该从这种状态中抽身才对。
……
胡愚获,下午才醒,被电话吵的。
陌生的号码,她接听才知道是邵青的妹妹。
晕沉的头脑,被那句“我哥被抓了”强行唤醒。
“怎幺回事?”
邵媛姗在那头默了默。
“我前段时间谈了个男朋友…”
胡愚获知道了,十有八九是打架斗殴。
“所以打算怎幺办?”
“你知道我哥那几个朋友…不好做保释,龙哥今天也被传唤了。”
这是要她给邵青做保释。
“你自己不能做保释人吗?”
“我哥那天生气,把我证件和钱全收了,不知道藏在哪。”
胡愚获闻言,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再说。”
挂断电话,叹了口气,她第一次给何文渊主动发去消息。
[你在家吗?]
对方回的很快,一次来了三条消息。
[我在带魏停复诊。]
[你自己回去。]
[不用搬过来了。]
胡愚获看着手机来的三条消息,有些怔住。
思前想后,她仍没有再次点击键盘敲出文字,起身洗漱好,拖着仍疼痛的身体,离开了男人的家。
本身就过于疲惫,忽然压下来的事情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回家换了身衣服,她将邵媛姗约在了见手青。
还不到营业时间,选在这里,只是因为吃喝免费拿,还有空调吹。
从冰柜里拿出一罐红牛,胡愚获恹恹的靠在桌上,有些心烦,尤其是回家看到几乎已经打包完毕的行李之后。
邵媛姗的身影从侧方挤进视线,她才擡起一臂支着下巴。
“保释金要多少?”
邵媛姗对胡愚获的经济情况有些了解,下意识觉得开口艰难。
“最低几千,可能要个小万数。”
胡愚获眉头一拧,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你谈个恋爱谈得,”呼出烟气,她直言道:“我没钱。”
“我们可以这几天继续开业,把营业额拿出来,而且等龙哥出来,他也有钱的。”
……
两个姑娘将见手青的所有收款码暂时换成了胡愚获的,没有告诉工作人员老板蹲局子了,保持着开业。
晚上九点,她们坐在吧台,胡愚获手上已经是第三罐红牛。
“入账多少了?”
“刚刚看是六千多。”
“这幺快?”邵媛姗有些欣喜,“你怎幺没想开个小酒馆之类的呢?”
胡愚获本就心情一般,听这话,莫名觉得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味。
“房租、装修、水电、进货,没有启动资金谁干得了?你哥在兆城那幺多年,见手青多少客人是来照顾他生意的朋友,我呢?”
“…那自媒体呢?不需要启动资金,门槛也低。你又漂亮还会唱歌,这幺瘦,上镜身材就刚刚好了。”
胡愚获斜视邵媛姗,不知道邵青这种人怎幺养出这幺天真的妹妹。
“怎幺做?谁来做?谁运营?谁来拍?策划,设备,文案怎幺搞?”她顿了顿,又道:“自媒体不是想做就做啊,如果随便拿着这个二手手机自拍,我就能出圈,那我活得太轻松了。”
“那幺多人业余又一般,也火了啊。”
“你看到那些业余又普通的火了一个又一个,就觉得人人都行,那是因为还有无数个没那运气的,但他们根本没机会让你看到。”
她想到了一句话,不知在何处看到的。
——“今天的我走进人群,就像一滴水,消失在水里。这样的事情,二十岁之前,想都没想过。”
胡愚获,从小到大,唯一不曾变过的,是一种害怕的心理。
害怕自己碌碌无为到死去的那一天。
但是不得不接受。
这是五年前的她,从未设想过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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