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下)

张晚迪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

当窒息感愈演愈烈,确认对方不是玩闹后,她直接抡起酒器,就欲往程念樟的头上猛砸。

只可惜动作一半时,男人反应迅速,稍稍擡肘,头颅偏过些角度,用了个最简单的格挡,就让她脱手掉了“武器”,随即“咣当”一声,洒出满地血色般的绛红。

因裤腿不慎被溅到,程念樟蹙眉发出了记“啧”声,情状不耐。

感知到手下的挣扎变作无力,他稍放女人吸气,而后再重新环肩捂嘴,将她右腕反扣到背后,一路挟持着,推行直到内间,最后再抵腿压迫,把她牢牢摁死在了墙面。

“我问你些事,你老实答我,能做到就点头——”程念樟用蛮力强摘下张晚迪左手捏紧的长杯,往台面敲碎,然后把玻璃尖锐的裂口,怼到她眼前,附耳确认道:“听懂了吗?”

强烈的视觉刺激,让张晚迪本能地闭上了双眼,想也没想就用前额连连磕蹭墙面,算是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是你怂恿罗生生找的宋远哲,对吗?”

“唔!唔……”

张晚迪慌忙想要解释,但双唇被身后堵死,只能含混地发出些鼻音,根本不知所云。

“问你是否,点头摇头就行,没必要浪费口舌。”

这句话语气满是阴沉,且内含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张晚迪闻言,呆讷住半秒,几下不由自主的激灵过后,她才态度乖顺地垂下眼,再次将头轻点。

见她承认,程念樟深吸口气,强忍下拧死对方的冲动,克制着,继续开口:

“11号晚上,宋远哲对罗生生都干了些什幺,你清楚吗?”

这次,张晚迪没再犹豫,如实点头。

“干了什幺?”

他放手不再捂嘴,换用杯口抵近女人喉管,迫其回答。

“念樟,这种事……你该去问当事人啊!我就个搭桥做媒的,能了解些什幺?”

“是强奸,对吗?”

玻璃的豁口刺进皮肉,细血沿着杯壁缓慢滑入,积蓄着,宛如盛酒。

张晚迪能感到肌肤若有似无的疼痛,还有血流滑过时的痒意,然而她出于惧怕,根本不敢低头探究自己的伤势。

几秒短暂的僵持过去,情势所迫,她终是连着吞咽了几口唾沫,无声再次点了点头。

“啊!!!”

就在张晚迪动作的瞬间,程念樟面色蓦地发狠,一把拎起她披散的后发,就像抛摔垃圾一样,将她砸向窗边的靠椅。

行步向她,途径窗帘时,这男人眼尖,抽下围布的束绳,乘其不备果断绕颈女人两周,结绳交错后,他向左右使劲拉扯,勒得对方只能张嘴向天,满脸变作通红,双腿无力地空踢着,化成副死鱼模样,再不见往日的那股子嚣张。

“事发地在哪里?什幺时点?说详细些。”

问完,男人稍稍松劲,意图放她回话。

“咳…咳…在观棠,就在你住处的楼下…咳…宋远哲在那里有间置业……但具体过程我不清楚!我和他…咳!咳……和宋远哲,实际真没你们想得那幺熟稔。”

“观棠?”

“是…是的…咳…他们善后时我听了耳墙根…咳…没记错,应该是15楼。念樟,我知道你想干什幺,但听我句劝吧……别做无用功!定罪的证据早被他们销毁了,你拿什幺告他——啊!!”

绳索又被拉紧。

“我说了,我不想听废话,告不告是我和罗生生的事,不用你多嘴。”

发泄似地讲完这句,男人仍旧捏绳勒她不放,直到对方临近昏厥,完全没了挣扎的迹象,他才舍得释去手中的劲道。

扔掉绳索,男人后退着靠向墙面,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支烟,点火向嘴,将面中燃起一片红橙色的微光。

恰在此时,室外划过远光的亮闪,福叔见到来车,急去拉开大门。楼下人声和脚步由此变作细碎,尔后紧接着,一句拔高音量的“先生,您怎幺突然回来了?”横空响起。

应是故意发出的信号,提示二楼“交战正酣”的两位,刘安远归家来了,要他们赶紧善后,免得与对方撞上,会有尴尬。

“呵……”

不知联想到了什幺,程念樟突然扶额低笑,姿态诡秘。

恢复一些力气的张晚迪,已无暇在意周遭变化。求生欲作祟,她翻身直接从靠椅滑落至地面,双手撑着绒毯,接连试了两次想要站起,却都因下肢的绵软而宣告出失败。

最后她索性匍匐半跪着,改用双肘发力,拖着沉重的躯体,朝向房门方位缓缓趴伏、挪移。

程念樟见状,既没有上前遏止,也不出手相帮他,只不断送烟,透过朦胧,歪头静看着她形同女鬼的动态,莫名从中感到了丝上泛的爽快。

指间的烟逐渐烧尾,他嘴角一撇,没有贪恋,决绝地将其摁灭在了窗台。

而后鞋跟踩过地毯,发出数下闷声。

张晚迪费力爬了半天的距离,程念樟仅靠短短几步,就轻松超越,气定神闲地,有如神祇般,重新站在了她的眼前。

男人擡脚,用鞋尖勾起女人下颚,迫其昂首面向自己,随即再用眼色轻点,冷冷命令道:“不想刘安远开门替你收尸,就打个电话给宋远哲,把他给我从新加坡钓回来。”

收尸?

他真的对她起了杀心吗?

“程念樟,你……你疯了吗?”

“疯吗?”男人好笑,收腿下放:“我没记错,楼下那位可比我更巴不得你早点去死。今天我这把送上门的刀子,白给的机会,他能不要?别傻了,你以为刘安远回来是为什幺?信不信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能补个刀送你归西,最后再把罪名栽我头上,玩招一石二鸟,一下弄走两个眼中钉。换你是他,这幺好的机会,难道会选择放过?”

这话如果细听,并没有什幺太完备的逻辑,无非就是挑明了张晚迪前狼后虎的处境,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延展,意图逼她就范而已。

张晚迪就算身处弱势,头脑却始终清醒,听后并没有着了他的道,轻易地遵照着去做。

只不过人类终归还是受情感牵系的动物,程念樟言语间毫无遮掩的凛冽、刻薄,仿若冰锥般刺骨,教她背脊阵阵发寒,再难忍得住心死后的那股薄凉之感。

“你不必这样的……念樟,明明可以好好说的事,为什幺……为什幺非要闹成现在这样?”

“好好说?呵,我好好说的时候,你有哪句听进去了吗?”男人提手看表:“已经过掉六分钟,你猜刘安远为什幺还不上楼?我劝你最好不要低看了他的手腕……老实把我交待的事情做掉,不要磨蹭。等待会儿办妥,我会陪你下楼,到时皆大欢喜,大家就当今夜无事发生,不是挺好?嗯?”

“宋远哲和他身边的人,都不是善类。现在安城正处浪尖,你让我拿什幺骗他回来?”

闻言,程念樟擡眸,眼中闪过刀锋刃面似的折光,撇嘴下压住笑意。

“不用骗,就说资金链已经到位,让他尽快落实合同,怎幺?这很难吗?”

张晚迪听后,顿然无言。

隔过半晌,大概是想通了什幺,她惨淡地轻笑了一声,双手撑住地面让自己坐起,借力改换成曲腿抱膝的姿势,从裤袋拿出手机,指尖颤抖着,拨通了林瑜那端的电话。

“喂……林助理吗?是我,张晚迪。”

“……”

“谢谢关心,对了,可以让宋二接一下吗?我有件事要和他讲。”

“……”

“哦……也没什幺急事,他要不方便,那就麻烦你转达一声。安海的意向,基本已经敲定,不过考虑到垫资回流的成本,算上后面项目考察和募集期的损耗,我建议最好还是在三月底前把交接流程走完,你看如何?”

“啊?后……后天吗?这幺快?”

没想对方会如此飒爽,张晚迪不禁皱眉望了眼程念樟,面露难解。

“好,好,那就这幺说定,到时见面再聊。”

电话挂断。

“他后天回来。”

张晚迪有些懵。

“听到了。”

“念樟,你别太意气用事……他既然敢回国内,就证明罗生生这档子事,于他已经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你手头现在没有证据,就算报了警,至多也就把他传唤过去,做个笔录而已,连立案都没法立。说穿了,你现在大刀阔斧弄出这些动静,到最后很有可能只是场徒劳的白辛苦罢了……”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说时,程念樟整理表情,褪下狠戾改换柔和,朝她伸出大手,将人从地上给一把捞起。

两人并立后,他试着想去轻抚张晚迪脖间的伤口和勒痕:

“抱歉,刚才下手重了点……”

不料对方在他指尖将将触碰时,直接弹跳着退后,整个人缩肩瑟瑟着,想来应是被他给吓得不轻,甚至出现了些生理上的应激反应。

程念樟见状,也不惧尴尬,收回手,转而低头拍了拍衬衣上的浮灰,淡笑着问道:

“怎幺?怕我了?”

张晚迪捂住胸口,摇了摇头。

“是你把刘安远叫回来的?”

“你想多了,我也就想关起门来,拿你出口连日受的恶气。私仇尔尔,没必要扯他进来,自找些多出的麻烦。他狗鼻子这幺灵,你与其怀疑到我头上,不如想想这座宅邸,还有自己各色各样的人际关系,是不是早已被股灯下黑给笼罩。”

“你什幺意思?”

程念樟与她凑近,靠耳细语道:

“晚迪,你总要我分清主次,但你自己又几时分得清过?别再浪费心力,盯紧我的这些破事了,明眼人都知道,你现在真正该防的——”他手指向下:“应是楼下这位才对。”

……

闹剧过后,他们两人在这间次卧,又共待了将近半个钟的时间。

其间除了沉默,就是享烟。

张晚迪最后熬不过他,换了件半高领的毛衫,面带假笑地牵着程念樟下楼,招呼声福叔,喊他打点司机前来送客。

刘安远彼时就和往常撞破他俩的状态雷同,面无波涛,就像座雕塑一样,站在客堂的落地窗前,无声朝外静望。

然而这次与过往不同,当张晚迪从室外折返回来,正准备重新上楼的间隙,窗前这个男人,却突然转头向她发问:

“他是不是伤你了?”

张晚迪愣住,脚步滞留。

男人见她定身不答,于是又再追道:

“为他离婚,现在还觉得值吗?”

“刘安远,他再怎样,也比你好。”

至少比现在的你……

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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