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胃结束后,云满桃被护士搀扶出来,她步伐无力,眼冒金星,皮肤上还留着红色斑点。黎明将至,窗外蓝黑天色中透出些许微光,迷蒙地闪烁漂浮,然后消失不见。
元仲闻本想给她订张病床休息会儿,却被护士告知今明两日的病床都被预定满了,等下就有一批急救病人入住。
“走吧,”云满桃轻扯他的袖口,“我回柳间雨就行了。”
元仲闻别扭地撇撇嘴:“你走路好吃力,要不我背你。”
“不用,我可以走。你帮我扶一下就行。”云满桃努力朝他挤出一个笑。
他扶着她慢慢往医院外走,两人的身体有意无意向对方靠拢,像在冰冷的寒夜里寻求一丝安慰。
“喂喂!闪开闪开!急救急救!”医院大门忽然冲进几辆救护担架,一架紧跟一架有序往手术室送。元仲闻护住云满桃,在一边等担架进完。可伤员好像数不清,无论怎幺等都等不到担架的尽头。
担架上的人大都血肉模糊,连被褥都被鲜血湿透了。元仲闻对死伤者习以为常,云满桃就不一定了。尽管她视力还没恢复原样,元仲闻仍小心捂上她的眼睛,怕她看到又要呕吐。
“怎幺了?”云满桃小声地问。
“好多伤员,等他们进来完了我们再走。”元仲闻耐心跟她解释。
云满桃声音压得更低:“谢谢你,元......元老板。”
“我叫元仲闻,伯仲的仲,新闻的闻。”他想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就想着把名字告诉她。即使心里有无限伤感,他都不想让彼此间有很多遗憾。
最后一台担架进完,一个穿棕色风衣的年轻男子匆匆跟来,注视一台台担架成功送入手术室。年轻男子长舒口气,捏了捏疲惫的脸颊。
让路的男女引起男子的注意,他将目光放在身材姣好的女人身上,从她小巧的脚丫望到被身旁男人捂住的脸。男子来回打量卷发女人,忽然觉得在哪见过她,直到男人放下捂脸蛋的手,男子完全看清女人的长相,他才真正确定自己的认知。
男子呼吸急促,追上离开的二人,鼓足勇气喊道:“云满桃?云满桃,是你吗?”
元仲闻停下脚步,瞄了眼云满桃。她看也不看男子,慌张地摇头,小声催促道:“不是,不是.....快走。”
“我是齐......” “你有什幺事?”元仲闻把她挡在身后,说,“这是我老婆,你认错人了。”
“我是齐烨然,你怎幺不认识我了?”
“你认错人了,这是我老婆,我们来做体检的。”元仲闻笑着重复一遍。
齐烨然后退几步,尴尬地挠头,说:“不好意思,打扰了。”他没有继续追问,失落地转身离去。
云满桃牵着元仲闻的手,身体止不住颤抖,她的怒火此刻在凉透边缘暴躁地燃烧,齐烨然三个字重新翻开了她的屈辱人生。
“走吧,”元仲闻看出云满桃的不安,搂着她走出令人抑郁的医院,“我们回去。”
后视镜里的云满桃陷入沉睡,她嘴唇微张,熏红脸蛋随窗外天空逐渐泛白同样变得煞白。
清晨的柳间雨寂寥无声,偶尔几名穿着暴露的小姐飘过大理石地板。她们手上拿了烟和酒,眼光迷离在晨间清透的光线里。
云满桃带元仲闻回到小阁楼,受伤肥男离开前为了发泄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破碎的酒瓶摔满一地,淌出的液体浸泡云满桃的画和衣服。她心疼自己的画,为那些可怜的心血流下眼泪。
“我的画......”云满桃轻轻捻起纸张,把它们铺在窗边,“破了。”
阳光悄悄照进房里,将浸透的小画照出一滩光圈。
“你去洗澡,我帮你晾干小画,好吗?” 元仲闻提议,“我帮你把房间扫干净,等会儿你好睡觉。”
元仲闻为自己过分的耐心感到好笑,同时又有别样幸福在其中。他仿佛在学习如何温柔礼貌地对待他人,而云满桃就是他的老师。
女孩的脸蛋又渐渐涨得粉红,她怯怯地问:“元仲闻,你会留下来吗?”
杀手知道她说的“留下来”什幺意思,他昨天来找女孩是想提醒她做好逃跑的准备,对留下没有打算。
“不了,我帮你扫完。”元仲闻并非不迷恋她的肉体,只是罪恶和突如其来的道德意识共同压抑住他干柴烈火的欲望。
“你留下来吧,”云满桃颤抖着说,“你留下来,这样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她轻轻抓住他的胳膊,眼里噙满泪水,说:“我就像这副画一样,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能力,总在被伤害凌辱。你今天离开我,柳老板肯定会因为,呃,昨天姓黄的发怒把罪责怪到我身上,然后又是无休止的折磨。你留下来,哪怕就留一个小时,我受到的折磨就会少一个小时。”
云满桃擡起清澈美丽的双眼,盯着杀手哀求道:“我可以跟你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