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贺沢和温雨通电话的十分钟前。
他正在市郊外的一处废弃工地。
砰！
对着一张被酒意熏红的脸一拳狠狠砸下去，怎幺让他感到最痛苦又不伤及生命，对贺沢来讲很简单。
他盯着被两人重新架起的黄理阶，爱笑的脸放松下来，暴露出原有的冰冷。
“别去招惹尚秋岑她们。”他警告，甚至不想说出温雨的名字。
黄理阶完全被打懵了，但他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也根本不认识贺沢，但出于对痛苦本能的惧怕，他连忙答应道，“好好好，我一定不去！我，我过几天就走了，我谁都不见！”
“.......”
贺沢没言语，而是一个人走到角落里，拿出手机。
他心脏跳得有点快。
他瞒着温雨帮她出了气。
他应该得到一点回报。
所以，现在他给温雨打一个电话不过分吧。
平时他都在刻意忍住，没去联系她。如果联系太频繁了，温雨会生疑的。
但总的来说，想要掩盖喜欢温雨这件事并不难。
首先温雨本人比较迟钝，她似乎并不相信会有男生喜欢她，其次还有尚秋岑这个讨人厌但还算好用的幌子。
至于为何非要费劲心思去隐藏。
这个原因追溯到的起始时间应该与他喜欢上温雨的时间一致。
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
贺沢为了躲避他的父亲和兄长，基本都跟着暮拓在混。
暮拓跟贺渊年纪差不多，很欣赏贺沢这个弟弟，朋友聚会也喊他一起。
虽然暮拓的朋友都跟他差不多大，但贺沢长得好看，性格又好，挺受这些哥哥姐姐欢迎。
有次吃饭，有个大三的女生给贺沢分享了她最近在网上认识的约会对象，说好像会跟你一个高中呢。
暮拓当时也听了一耳朵，感慨现在小孩儿真早熟，不像贺沢完全不开窍。
进入高中后，在某次年级集会上，贺沢在操场上果然见到了那个女生。
她就是尚秋岑。
他对这种隐私并不感兴趣，但多看两眼是免不了的。
这个小动作被其他男生发现，小声问他，是不是对尚秋岑有点那个意思。
“没有，我刚刚是在看老师来了没。”他笑笑。
“口是心非吧。”男生不信，挤眉弄眼道，“你长得这幺帅，说不定真能追到她。反正她朋友就坐你前面，你跟她搞好关系不就简单了。”
“坐我前面呐？”贺沢正在回忆是谁，却没什幺印象。
男生替他说了，“是温雨，不过她的确不太起眼。”
“温雨。”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被旁边的女生听到了，以为他们在喊温雨，便又喊了一声温雨，他们在喊你。
每个班是男生一列，女生一列。
温雨个头中等，站在队伍中间的位置，贺沢没来得及解释，温雨已经收到传递的呼唤，转过头疑惑地看他们。
她先谨慎看了一眼老师有没有注意，才转头小声问他们，“怎幺啦？”
男生拍了下贺沢的肩膀，“贺沢找你有点事。”
“没有。”贺沢笑着摆手，“真没事，不好意思啦。”
“哦哦。”
女孩子看上去有些摸不着头脑，马上又乖乖转回头，继续站着，似乎是在发呆。
集会结束后。
贺沢和男生们往回走。
刚刚八卦他的那个男生突然用手肘捅了下他，“你看。”
他让他看走在前面的尚秋岑。
但贺沢第一眼注意的是旁边的温雨。
她留了一头很常见的短发，下巴的形状倒是小巧精致，五官很孩子气，在贺沢回忆起来的印象里，她比较安静，不怎幺喜欢跟班上的人讲话，跟张扬潇洒的尚秋岑看上去毫不搭边。
但此时她和尚秋岑聊得很开心，甚至称得上有点激动，但声音始终不大，像一只欢快的小动物。
贺沢的审美本身和大众不太一样。
不能明确地说是对异性的喜欢，而是他的童年经历让他偏好一些看上去完全无害的东西，讨厌鲜艳、吵闹和闪闪发光。
所以他当时觉得温雨才可爱吧，那些人怎幺只看得到尚秋岑。
不过这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他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男生们有次又聊到了尚秋岑，又开始无聊地起哄。
“你把你朋友电话给贺沢吧，温雨。你不能把追你朋友的男生都堵死啊。”
温雨转头看他，神色稍显警戒，但语气还好，“你也想认识阿岑？”
“不用，真不用。”
贺沢本来打算说清楚，但这段时间班上有个女生一直找他聊天，已经很困扰了。刚好现在这个女生也在教室里，他一转念改口道，“如果我真的想认识她，我自己会去努力。”
“哇！”
“你真的喜欢啊！”
男生们觉得果然如此。
贺沢也配合着笑，如果这幺说能委婉拒绝其他女生，给他减少点麻烦，那就把这个当作有点用处的谎言。
他一擡眼，和温雨的目光对上了。
温雨似乎对他的回答感到一丝诧异，还眨了眨眼睛才说，“贺沢，你有点帅啊。”
“嗯？”贺沢以为自己听错了，挑了下眉，凑近了点，“你说什幺，温雨？”
“我说你这样很帅。”温雨甚至竖了大拇指来强调自己的话，看上去有点傻气。
“那谢谢你。”
这算不上什幺了不起的夸奖，温雨也根本不知道他这幺说的真正目的。但不知为何，贺沢内心变得有点紧张，放在大腿的手掌心微微渗出汗。
“这跟我前两天看的漫画男主说的话基本一模一样。”温雨语气认真地补充，“我一会儿找到截图给你看。”
“哦，这样啊。”贺沢面不改色，“那你找到了一定要给我看看。”
喜欢本来就是很玄妙的东西。
在心动那一刻之后，他所看到的世界里，温雨和其他人的色彩就完全不同了。
过去的经历再怎幺艰难阴暗，造就出了如何一个虚假的贺沢，他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深谙如何讨人喜欢，但在面对头一次喜欢的女生面前一样会有胆怯的心理。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温雨，正打算踏入暧昧的那一步时，在操场角落的大树后面，他无意听到了温雨和尚秋岑的对话。
“.....太可怕了。”温雨向尚秋岑抱怨，“三班那个男生找我要电话，居然不是喜欢你，是想认识我。”
“你别大惊小怪。有人喜欢你多正常啊。”
“哪里正常了。”温雨的语气不太高兴，“我不需要男的喜欢我。”
“你不会还在想黄理阶那个傻X吧。”
“才没有！我就是有点阴影，如果别人对我有意思......虽然特别特别无辜，但我心里就是犯恶心。”
她的嗓音充满真实的苦恼。
尚秋岑叹了口气，“那你以后就完全不跟男生接触啦？”
“没有啊。”温雨反驳完就卡住了。
她“呃呃呃”了半分钟，才争辩，“我跟我们班的贺沢关系就不错啊，就喜欢你那个。我觉得我跟他相处还是挺自在的，他长得帅，还有钱，绝对不可能喜欢我。”
“好吧。但我也不喜欢他。”
“我只是觉得他人挺好的，比其他男生强多了！”
........
直到她们离开那个地方，贺沢还站在那里。
平时很容易保持的笑容却在那一刻很难做到。
他应该放弃。
贺沢告诉自己。
他很会克制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如果不学着聪明，顺应时势，只会受更多的伤害。
直到温雨无意发现了他的秘密。
她没有表现出不合时宜的激动，也没有说一些试图拯救他的大话，只是很固执地要带他去诊所。
被有好感的女生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贺沢尝到了羞愧和焦虑的苦涩，对家人的恨又多了一分。
假如他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哪怕温雨不喜欢他，也不会去可怜他。
医生帮他处理伤口时，温雨一言未发。
也许是怕他难堪，她选择坐在诊所门外的椅子上，微微低着头。
伤口处理完毕，贺沢刚要走出门喊她，却看到了她的手擡起来用力抹了抹眼睛，裤子上还有一小团湿迹。
那晚，他自始至终没看到她流泪的样子。
因为他多等了她几分钟，她就恢复好了，一回头看到他，很勉强地笑着说，你吓我一跳。
但真实存在过眼泪像一场很小很小的雨，落进了他心里。
温雨不会多问他，也没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她本来心思细腻，这点在他意料之内。
只是他后来在暗地里查询她初中发生的故事，顺带了解了她和尚秋岑的背景以后，就会忍不住想，温雨这幺关心尚秋岑，那也会在意他吗。
他不敢去探寻真相。
他只能默默等待。
直到高中毕业，意味着他们要分开了，贺沢终于按捺不住了。
过于压抑的个性让他会在某些平平无奇的时间点上骤然爆发，做出不合常理的极端行为。
就算这样，温雨也会包容他。
这还不能证明他们会是天生一对吗。
贺沢筹划已久的复仇计划正在一点一点有条不紊地执行当中。
他已经不是小时候的他了。
他即将甩掉所有的包袱，逐渐蜕化成，真正变成那个伪装起来的完美的自己。
现在他还替温雨也解决掉麻烦了，没有什幺能够阻止他们在一起。
电话那头温雨的声音有些失落，他大概能猜到原因，看那边黄理阶更加不顺眼，恨不得再来两脚。
他刚才行为如何骇人，现在语气温柔，眉目多情，“我现在就来，我真的没什幺可忙的，随时有空。”
温雨给他发了定位以后。
他又接到了他妈的电话。
从话筒那头传来母亲冷淡又厌倦的嗓音，“闹完了没，我把老张介绍给你，不是让你跟他们一起去当混混的。明天还有正事，别忘了。”
“我知道了，妈。”
贺沢恭敬地答应。
他吩咐好今晚跟他一起过来的那几个人如何把黄理阶送回去，然后先从这个废弃工地离开了。
在车上，他全心全意想着温雨。
小雨。
小雨。
小雨是温柔降临在他干涸心脏上的一片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