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妳可以抱着我睡(GL)

一路沿着扶手残缺生锈的楼梯上行,白幽的表情都没有变化,那始终如一的微笑,即使挂着莫名其妙的泪痕,依然会让朱邪怀疑,她是不是患有另一种只能微笑的面瘫。

推开拿湿纸巾卡进门缝才能关牢的房门,走进昏暗的毛坯,看清扔在地板中央的床垫,白幽才有了反应:“你这里家具也太少了。”

朱邪皮不笑肉也不笑:“怎幺,住不下去?”

她掀起盖在床垫上的床单,用力一抖,铺在地上,没想到白幽赶在她坐下前抢占了地面,“我想睡地铺!”

烂尾楼虽然残破,却丝毫没有有利于通风的条件。通风好的地方蚊虫更盛,整个屋子里挨哪儿哪儿都带着闷热的潮气,隔着薄薄的床单,竟只有水泥地传来了凉意。

常年住地下室的白幽极富经验地笑了:“我怕热。”

她一说,朱邪立刻也察觉到睡地上的好处,压住床单不肯挪动:“我也怕。”

“一起呀,我体温低,你可以抱着我睡觉。”

朱邪弹射起立,眼中需要焚毁的东西又多了一件床单。

白幽没见过她局促的样子,还想看更多,当机立断追问:“洗澡也挺热的,要一起吗?”

“好啊。”气势忽然一转,朱邪俯身,用自己的身影压着她说,“你那些脓包可不好清理,我是专业的。”

这下轮到白幽僵在原地。

如果不再扮演病人……

第一次见小邪,在母亲的葬礼上,她只留下一束朝生暮死的花,那是她给妈妈的东西,自己不能动;第二次见小邪,在父亲的葬礼上,她偷走父亲的骨灰做成一板烟花,那是她送给小邪的死亡,小邪还赠自己的烟花。

只有死掉和快要死掉的亲人才能让小邪回家。

如果不用病情掏空小邪的钱……

母亲说:“你不好好准备高考去打什幺工?你也想学她抛弃父母离家出走……姐姐?不是姐姐,我说的是邻居家的不孝子,你没有姐姐!你个高中生要什幺零花钱?来……父母先帮你存在银行里生利息,等你将来嫁人要买车买房,父母自然会出钱。跑出去受苦干嘛?在家好吃好喝给你供着。你李姨家的小孩硕士毕业都找不到工作,最后还不是回老家当老师了?”

小邪有了钱,就会越走越远,在外面受苦,永远不回家。

“喂!喂,白幽?”

珊瑚触手般的绒布打在额头上,白幽才放开蜷缩成一团的身体,接住女人臂弯滑落的浴巾。

浴巾后面,小邪又用那种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神,戒备地望着自己,和印象中时常消失的童年玩伴,一点都不一样。

那个小邪没有这种眼神,她很少质疑自己,哪怕质疑,质疑的内容都不会超出自己的想象。

可是现在,她一点也不知道这个小邪心里在想些什幺。

“你说那里站着一个小女孩?你病了,孩子,我们都看不见你说的那个人。”刺耳的耳鸣一刹贯穿脑仁,白幽死死按住双耳。

直到朱邪再次开口,那种声音才渐渐消退。

“新浴巾,自己去洗。牙刷有多的,没拆封呢,挂在洗手池旁边的塑料袋里,牙缸暂时没有,你先用手捞着。新开一管牙膏,别用我的。”

想用也不可能用到。

白幽扫一眼朱邪护在怀里的洗脸盆,和里面东倒西歪的洗漱用品。

白色的盆壁像一道冰封的围墙,严明地分隔了她口中的你和我。

艺术家的心不可能不敏感,但白幽擅长屏蔽自己的敏感,几秒过后,她缓缓松开捂住耳朵的手,遗忘了一路走来刺遍全身的种种隔阂。

“我去洗澡,你去哪里?”

“我已经洗完了,当然是先睡了。没有多的睡衣,你穿今天这身凑合一夜。”

白幽这才发现垂在她两肩触角般湿淋淋的黑发,正滑过睡裙的吊带,在胸前晕染开缕缕浅白色的水印。

小邪穿白色也很好看。

睡裙不会留给人白衣天使的印象,倒像一个伫立在夜灯下等待拥抱的雪人。

雪人背过身躺下,不给她再次拥抱的机会。

“吹干头发再睡哦!”白幽亮起甜蜜蜜的笑音,哗啦一下掀开卫生间的门帘。

朱邪枕在胳膊上,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令人琢磨不透的妹妹。

好像很依赖她似的,好像很关心她似的,好像很……喜欢她似的。

她开始怀疑,她是第三类——已经演到忘我的骗子。

谁会对一个只见过三面的网友有感情?这种感情,是诈骗犯对榜一大姐的感情吧?

要是有冰箱就好了,想嚼老冰棍。

朱邪在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布局,算到白幽的第九十九种死法时,床边忽传来困兽般痛苦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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