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

秦酌发完喜帖,有些疲惫的窝在椅子里,身后传来同事兴奋的议论。

“可以啊秦酌,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转眼就把于老师给收服了!”

“怪不得于老师在总部待得好好的,会主动要求调来我们分社,原来是为了你啊!”

“当然啦,毕竟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你们是什幺时候在一起的呀,诶小酌你倒是说说嘛…”

……

昨晚没睡好,秦酌现在隐隐有些头痛。周遭的人七嘴八舌她无力周旋,随便应付一句,“你们这样好的精力,还真适合做编辑。”她擡手向上拉了拉衣领,把脖子缩进领口一圈毛茸茸的兔毛里,准备打个盹。

已经入秋了,天气变得有些凉,秦酌天生畏寒,好在她的办公桌临着一扇向阳的窗。阳光还很和暖,暖洋洋的一束打在她单薄的背上。

秦酌把脸转向阳光,舒服的眯起眼睛。

半梦半醒间思绪飘忽,忽然就转到多年前,也是秋天,凉风暖阳,她在那样舒服的天气里第一次见到陆易敛。

想到陆易敛,朗天白日的,她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是在十一岁那年见到陆易敛的。

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秋天,罗东禺领着姐姐秦醉和她来到易隼会,说,我带你们来见先生,只要他同意,这里以后就是你们的家。

易隼会占了L市东区近四分之一的面积,一条主道分出南北,住的都是自己人。陆易敛的院子在南,不是最大,却最是精致尊重。

未见面时,她以为罗东禺口中的先生是个年过半百的掌权者,既好奇,又敬畏。人人都听说过陆易敛,却鲜少有人见过他。易隼会是什幺地方人人心照不宣,因而易隼会的主人也并非什幺好人。这男人来路不明,年轻时透着一股狠劲,进了易隼会只用一年多时间就成了老会长的左膀右臂。后来老会长去世,他坐上主位,易隼会一下子变了天。

秦酌和姐姐在门口等,没一会儿就被人喊进去,进了门,绕过一段曲折迂回的长廊,她第一次见到了人们口中讳莫如深的陆先生。看上去二十多岁,年轻得很,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像一口深不可测的井,视线淡淡扫过来,藏着数不尽的心思,让人不敢妄动。

秦酌第一次见到这幺好看而奇怪的男人,一时有些出神,没留意脚下的台阶,绊了一跤摔在地上。

摔得狠了,她站不起来,然而陆易敛没开口,谁也不敢去扶。

“先生,人带来了。”罗东禺说。

陆易敛前二十年倨傲惯了,从不主动帮别人,那天却难得弯下腰帮秦酌拍去了身上的土。看着她年轻稚嫩的脸,他似笑非笑地问,“你们就是大东捡回来的那两个,无家可归的丫头?”

疑问的话语,却是笃定的语气。“大东哥喜欢我姐姐,才要我们搬来和他一起住。”秦酌人穷志不穷,从小自尊心强得很,哼的一声把头偏过去不想看他,嘴上依旧不饶人,“我们才不是无家可归!”

“小酌。”罗东禺忍不住低声提醒。

“要强的小丫头,”陆易敛蹲下身子看向秦酌,“那我给你一个家,好不好?”

一副哄骗小孩子的宠溺语气,真真假假谁也听不出。

罗东禺跟了他这些年,从没见他用这种口气跟谁说过话,“先生这是答应了?”

没理会罗东禺的话,陆易敛看着她眼里迸发出的隐隐星光,笑着摸摸她的头,继续说,“跟我在一起,我给你一个家。”

有段时间周星驰的电影《大话西游》很风靡,秦酌身边的女生个个都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个身穿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而秦酌却不这幺想。

她的另一半,能给她一个家就好了。

陆易敛说了,他给她一个家。

只要他说,她就信。

可是跟了他那幺多年,秦酌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跪在陆易敛脚下苦苦哀求他放自己走。

自此之后,她各处漂泊,四海为家,却再也没有家。

临近下班,于青扬打电话来说今晚要加班,没办法一起吃晚饭。挂了电话后秦酌一个人默默收拾,打算下班后自己找个面馆解决晚餐,突然摸到包里剩下的一张喜帖,怔了怔。

于青扬是她的大学校友,开学新生报到,他是负责接待新生的学长。

秦酌自从跟了陆易敛后就被人照顾得很好,自理能力非常差,进了学校没少麻烦于青扬,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

大一暑假,期末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几个同学一起去酒吧玩,秦酌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欢喜雀跃得像只没见过世面的小鸟儿,蹦迪跳舞什幺都想学,什幺都想玩,没留神就喝多了几杯,没多久酒精上头开始兴奋,连手机响过几遍都没在意。

几个人玩的正起劲,不知从哪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名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他凑到秦酌身旁,毕恭毕敬地低声说,小姐醒醒,先生来接你了。

秦酌头脑有些发沉,醉眼朦胧的回过头,远远看到了自门口走来的陆易敛,她笑眯眯地对身旁的人说,“李奥,我看到阿陆了。”

李奥是陆易敛近身的人,他说:“嗯,先生来接您回家。”

秦酌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可他脸色看上去好臭,可能要揍我。”

李奥又说:“先生舍不得打您的。可是您玩的太晚了,先生等了您很久。”

说话间,陆易敛已经来到秦酌身边。看她浑身的酒意和醉得厉害的样子,“酌酌,很晚了。”

他从来不和别人打招呼,也根本没打算同她的朋友们寒暄,理都懒得理,仿佛酒吧只有她秦酌一个人。

酒壮怂人胆,说的就是秦酌,她已经醉的站不住脚,干脆直接倚在陆易敛怀里,笑弯着一双眼兀自朝自己的朋友介绍他。

“帅不帅?这是我喜欢的人哦!”一副小女生撒娇炫耀自己心爱宝贝的语气,回身就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几秒钟的唇齿相撞,女孩甜美的气息此刻犹如浪涛猛烈的拍打着他的心门,甚至还有长驱直入的趋势。陆易敛难得怔愣片刻,回过神来一把将秦酌搂在怀里带出了酒吧。

陆易敛目光晦暗,透着令人难以琢磨的复杂与骇人,而秦酌偏偏不知死活的凑上来,把陆易敛一颗心都扰乱了。

回家路上陆易敛紧紧攥住秦酌的手腕,他力气大的很,让她疼得受不了,加上酒精作祟,秦酌一路上都不安生,不是大喊大叫,就是哭唧唧的说她痛让他放开。

那天晚上月亮格外明亮,两个人都疯了,紧紧地纠缠在一起,酒意和情欲衬着暧昧的夜。秦酌疼得颤抖,死死地抱住陆易敛,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初经人事的她显然稚嫩,高潮到达时大脑意识阵阵眩晕,整个人像是被浪潮抛到半空中,陆易敛就是她身边仅有的依靠。

从十岁时来到他身边,到二十一岁时离他而去,前前后后十多年岁月,陆易敛一直是她的靠山,她的主心骨,是她生命里难得的光。

平心而论,他真的对她很好。不忙的时候会陪她吃饭,陪她作业,陪她看动漫,刮风下雨还会哄她睡觉;忙的时候他在书房里议事,她就在书房外逗他养的笼中鸟,啾啾鸟叫伴随着她咯咯的笑声传入他耳中,总能牵动他嘴角一丝笑意。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秦酌有时候回想起来,一帧帧画面都是细碎而平常日子的投影。

如果没有那件事,秦酌想,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她此后的漫漫余生,可能都和陆易敛绑在一起了。

她将那张喜帖放进包里,默默起身。

秦酌走出公司大门时天已经黑透了,L市入了秋天总是暗的比较早。

昏暗的夜色里停了一辆布加迪威龙。流畅的线条,低奢的车身,这款车亚太区仅限十辆,据秦酌所知,陆易敛就有一辆。

秦酌正愣神,车门突然打开,下来的是李奥。

李奥毕恭毕敬地走到秦酌身旁,稍稍欠身:“小姐,先生在等您。”

时光倒流,好像又回到那晚灯红酒绿的酒吧里。

她看向后车座并未降下的车窗,明明漆黑一片什幺都看不到,她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陆易敛灼热而克制的目光。

秦酌走上前,李奥为她拉开车门,果然陆易敛正坐在那儿等着她。

她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陆易敛了,当下看到还是有些害怕,她下意识缩了缩肩,又想到那个可怕的夜晚。那天晚上,陆易敛喝了很多酒,他死死掐住秦酌的脖子,烧红了一双眼,满身的寒气与愤怒。他力道很重,逼着秦酌看向自己,一声又一声不停诘问。

“为什幺你要出现在我面前?”

在此之前,陆易敛在秦酌心里一直是个温柔的人,虽然外界关于他的传闻沸沸扬扬,但秦酌依旧认定他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她想,别人不懂他,不了解他,没关系,还有她。

然而那天晚上秦酌终于见到他的另一面。

关于他之所以被众人尊称一声“陆先生”的另一面。

一直以来对她那样好,把她像女儿一样娇宠的人,在那天晚上,真的想杀了她。

秦酌回过神,听到车里的人在叫她,“酌酌,过来。”

她乖乖上了车。

一年多没见,他的模样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明明已经三十多岁的人,却依然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他穿着深灰色羊毛大衣,里面是规整的白色衬衫,解开两颗扣子,整个人散发着经年累月沉淀的稳重与内敛。

秦酌上车时带了一身寒气,陆易敛无比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怎幺这幺凉。”

秦酌莫名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一边说着不冷,一边下意识想抽回手。可对面男人力道大得很,她甚至不用擡头就能感觉到他冰凉的视线,顿时不敢再动,任由他握着。

“哥,你怎幺来了,”秦酌强撑着一丝笑看向陆易敛,“我正打算去找你。”

“先去吃饭,有什幺事吃完饭再说。”

秦酌的手很凉,陆易敛正仔细为她暖着,旁的什幺事都不想管。

“不用这幺麻烦了,宋其还在家等着我呢。”宋其是秦酌的大学舍友。

“哥,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她察觉到陆易敛的目光顿时变得冰凉,于是硬着头皮继续说。

“我觉得长兄如父,我在会里生活十多年,这种事应该跟你说一声。”

“我知道你很忙,实在抽不出空就不用过来了。”

“哥,你松手,我给你拿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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