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希切菜是一绝,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切菜机,但如果说让他帮忙做菜,安娜宁愿上吊自杀,又一次因为他的失误而炸锅之后,安娜忍无可忍,把他轰了出去。
马特太太适时进来给她打下手。
有一个靠谱的帮手,安娜总算能歇了一口气。
“听说你是中国人?”马特太太问道。
安娜把四喜丸子倒进油锅里,“是的女士,我是中国人。”
“哦,我在汉堡的码头见过一些中国人,他们多半是小偷,抢劫犯,言语粗俗,长相丑陋,眼睛里闪烁着贪婪邪恶的光,很多男人留着猪猡一样的头发,身材瘦小得像野狗。”
安娜放下了特制的筷子,认真地看着旁边这位太太。
她弯着眼睛笑了笑,“马特太太,您认为我漂亮吗?”
马特太太一愣,冷淡地点了点头,“你很漂亮,只是日耳曼人一般不欣赏东方的美,我们认为很怪异,弗雷德里希能和你成为朋友,这让我感到意外。”
安娜挺直了腰板,微笑着说:“中国是一个很大的国家,有四亿人口,在中国,和我一样漂亮,以及比我漂亮的中国人有很多。”
她把鸡汤从锅里捞出来,继续道:“我和我同伴初到柏林,就在火车站被一个小偷摸走了300马克,但我并未因此把所有德国人都视作小偷。越接触德国人,我越发现以前对这个国家有诸多偏见。”
她眨了眨眼,“马特太太,您应该走出家门,适当放下家务,多认识像我这样可爱的中国人。”
马特太太沉着脸,刚想说什幺,安娜就把一碗鸡汤端到她面前,“马特太太,请上菜吧。”
没有多久,四喜丸子也出锅了,安娜摘下厨衣,宣告大功告成。
她走进卫生间,洗漱一番,把身上的油烟洗去大部分,才走到宴会厅。
桌上已经摆满了菜。
今天的菜色很丰盛,马特太太提前做了德国传统猪肘子、圣诞烧鹅、圣诞鲑鱼等硬菜,摆上了姜饼、面包、香肠、炸蘑菇等食物,加上安娜做的四喜丸子、三杯鸡、咕咾肉、红烧牛肉、鲜肉饺子等菜式,浓郁的香气引人食指大动。
最令安娜开心的是那盘水灵灵的葡萄,只有上帝知道为什幺德国的水果那幺贵,就连苹果和梨也贵得离谱,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过好吃的水果了。
安娜从水果自由一下子沦为水果奴隶,别提有多心塞。
弗雷德里希和汉娜帮忙布置餐具。
餐具摆好,安娜和弗雷德里希坐在一起。
汉娜坐在另一边,对弗雷德里希说道:“刚刚我给你哥哥打了电话,他应该很快就到。”
弗雷德里希看见安娜一直盯着那盘葡萄看,就摘下一颗送到了她嘴里。
安娜嚼吧嚼吧,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新月。
“好甜!”
汉娜看她一脸开心的表情,也摘下一颗葡萄放进嘴里,还是和原来一样的味道,但看见她吃得那幺甜,她觉得今天的葡萄好像变得格外甜了起来。
她又试着摘下一颗葡萄送进安娜嘴里,果然见那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弯成了两轮新月。
真可爱,她终于理解了弗雷德里希为什幺喜欢投喂她,太有成就感了。
弗雷德里希又摘下一颗投喂给她,安娜张开嘴咬了进去。
这可是德国冬天的水果诶,那个价格贵得离谱好吗,不吃白不吃。
这时,门被人敲响,马特太太出门相迎。
身着挺括军装,风尘仆仆的男人迈开黑色长靴走了进来,他的身上还带着冰雪的气息,走过安娜身旁的时候,带来一丝凉意。
费多尔进来的时候,就看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如同黑色绸缎的长发垂落到身后,他不确定,只是感到非常疑惑,等他终于走到她旁边,看见她柔和的侧脸,才发现果然是她。
久不归家的男主人好不容易回家过圣诞,家里的另外两人却没有任何表示。
他们沉浸在了投喂的乐趣中,被投喂的人也沉浸在了被投喂的乐趣中,你一颗我一颗,来者不拒,被投喂的女孩弯着眼睛笑,活像一只吃了小鱼干的猫。
这种幼稚的游戏,几人玩了将近一分钟,费多尔也看了将近一分钟,没有出声打扰。
汉娜是最先发现不太对劲的那个人,她终于意识到氛围似乎有点诡异,自己的丈夫正在一旁看着他们奇怪的互动,神情高深莫测,深邃的蓝眼睛里不知隐藏着什幺情绪。
作为妻子,她应起身相迎。
“费多尔,你回来了。”
弗雷德里希和安娜也停止了投喂活动,看向来人。
弗雷德里希也站了起来,“哥哥。”
安娜撞进了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她很确定,在场的三个人里,他就是在看她,他太过深沉,把情绪敛得很深,以至于她很难分辨出他的情绪,只觉得有一种静谧深邃的冷意萦绕。
身为客人,安娜也站了起来。
出于不可明说的原因,她并不打算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毕竟他们的认识经历说起来也不令人愉快。
只是……
安娜看了看汉娜,又看了看费多尔,大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她眨了眨眼睛。
一声“喔”在她心里炸开,脑袋里有一群小人在疯狂擂鼓。
她忍不住擡头看了看费多尔的脑袋。
他今天把军帽脱下了,露出金色的头发,头发非常浓密。
嗯,不是绿色的,但,也是绿色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幸灾乐祸地扬起了嘴角。
这一桌子可真是热闹极了,别看只有四个人,但这个瓜那可是一箩筐都装不完。
没错,她这个缺德路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看出殡不嫌殡大。
费多尔察觉出她奇怪的情绪变化,一记眼刀子飞过来,安娜立刻放下乱飞的嘴角,立正站好,只是大眼睛里的笑意还是出卖了她。
弗雷德里希给两人作介绍:“安娜,这是费多尔,他是我哥哥。费多尔,安娜是我在医学院的朋友。”
不仅是安娜表现出不认识的样子,费多尔同样也表现出了初识晚辈的客气。
安娜扮演好一个乖乖女学生的人设,“平安夜快乐,费多尔先生。”
“平安夜快乐。”男人顿了顿,低沉的嗓音滚过她的名字,“安娜。”
几人入座,晚餐正式开始。
弗雷德里希说道:“桌子上的中国美食,是安娜亲自制作的,安娜非常具有天赋,她的手艺一定能让大家满意。”
他的付费内容包含了安娜亲自介绍菜式的服务,于是安娜拿起一根长勺,为每个人盛了一碗鸡汤。
“这碗鸡汤用的食材是来自中国广东的走地鸡,运输非常麻烦,损耗极大,但味道鲜美,肉质鲜嫩,与德国的鸡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若不是磨着王老板给她匀出两只鸡,他们还吃不到这美味。
接下来,她又一一介绍了四喜丸子,三杯鸡,咕咾肉、红烧牛肉、鲜肉饺子等菜式,这些菜色她结合了外国人的口味做出了改变,因此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汉娜更是连连惊呼她简直是天赋卓绝,把她的手艺都吹到了天上,弄得安娜满脸黑线,要说她这业余的能做得有多好也不见得,那是德国人做菜实在是太废了。
吃到一半,桌上的中餐已经快要见底了,马特太太精心准备的圣诞晚餐却没有动多少,安娜已经预感到,她的膝盖又要中枪了。
她尽量阻止这种情况发生,于是切了一小块猪肘子放进餐盘里。
只吃了一口她就发现,在场的三个人不动那些食物,是有先见之明的。
正吃着,汉娜突然说道:“我朋友送了我一瓶年份极好的红酒,我拿来给你们尝尝。”
红酒开了,她给费多尔倒了一杯,给弗雷德里希倒了一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看了看安娜,有些犹豫要不要给她来一杯,却看见了女孩期待的表情,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满眼都写着“快给我倒一杯吧”的神色。
实在不忍心拒绝,汉娜拿起高脚杯,想给她一点点尝尝滋味,却被费多尔制止了。
三个人都看向了费多尔。
费多尔的表情没有什幺变化,“她看起来太小了。”事实上,是他想到了那天晚上她发酒疯的事。
弗雷德里希也点了点头。
安娜人菜瘾大,连忙说道:“不不不,我不小了,我能喝,费多尔先生,我能喝。”她说着,擡起眼睛,可怜兮兮看着汉娜,满眼都是渴望,“汉娜,求你,给我倒一杯吧。”
这狗狗眼真是可爱到让人无法拒绝,汉娜忍不住笑出声,就要给她倒,就听见了费多尔清冷的声音,“只能喝半杯。”
安娜真是给这个封建专制大家长跪了,“费多尔先生,我真能喝!”
“四分之一杯。”
安娜气急,一下子忘了掩饰,“干干干,倒!半杯就半杯!”
看见她破防的模样,费多尔的眼中溢出细微的笑意,仿佛坚冰被融化,又消失于无形中。
喝了酒,几人去客厅就坐。
弗雷德里希又开始了他的投喂。
费多尔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两人的互动,神情深邃,不辨喜怒。
弗雷德里希是什幺样的性格,没有人比他这个做哥哥的更清楚。
他怀疑他们的关系,可能不是普通的同学。
吃饱喝足,平安夜晚宴也宣告结束。
安娜要回家了。
但是她发现,这个时代的人根本就没有不要酒驾的意识,他们刚刚还喝了酒。
安娜坚决拒绝弗雷德里希送她回家,她让他把脑袋弯下来,凑近他的鼻子,捏了捏他的脸颊,“你闻闻,都是酒味,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你还是学医的,不知道酒精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吗?”
弗雷德里希皱眉,“没有这种说法,德国人从出生开始,血液里就流淌着美酒,就算喝了一桶,我照样能保持清醒。”
和任何一个酒鬼讲科学都是讲不通的,他们自有一套全方位立体防御的神逻辑,安娜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是是是,德国人不用呼吸空气也不会死,德国人已经掀开了牛顿的棺材板飞向了火星,German is the God of the world。”
汉娜和弗雷德里希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时,费多尔突然开口:“我送你回去。”
安娜惊讶,“啊?”
费多尔靠近她,垂眸凝视她的眼睛,用低沉的声音询问:“需要测试我有没有喝酒吗?”
“不不不,费多尔先生,您肯定不会骗我。”安娜哪里敢去“测试”他,不要命了吗,她想了想,刚刚费多尔确实没有怎幺动酒杯,他似乎对于酒精格外克制。
但她怕的是他有喝酒吗,她怕的是和他独处她就没命了。但这会儿又找不到适合的理由拒绝,真的难搞。
费多尔拿了钥匙,回头,就看见弗雷德里希帮安娜捂紧毛巾。
他皱了皱眉,心情不知为何有点不愉,觉得眼前的画面刺眼得很,便沉声道:“还不走吗?”
弗雷德里希笑了笑,向安娜说了声“圣诞快乐”,“快回去吧,晚安,我们今天都很开心。”
汉娜抱了抱她,有些不舍,“安娜,我希望你能常来玩。”
安娜回抱她,重重点头,“嗯嗯,我会的,这里的葡萄太好吃了!”
她磨磨蹭蹭跟随费多尔上了车,步伐要多沉重有多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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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喜欢,作者上完班回来码字太晚啦,可以先睡觉等晚上再看哦,如果喜欢,猪猪记得留给作者就行哈哈哈。
大家都要早睡早起身体棒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