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县衙的官差许大志来荔枝街收租,叶萱草便将早就提前准备好的租金交了上去。
到了聂兰生的时候,聂兰生一摊手:“许官爷,你且等等,我现在就立马挣钱还上租金。”
说完,他才将书画摊子开张,围观的客人纷纷一拥而上。
见状,许大志又重新走回绣品摊子前,“萱草,我记得你再过不久就要满21岁了吧?这个不婚的罚金你准备得怎幺样了?”
叶萱草面露为难之色,“许叔,等过阵子我就能够把钱凑齐了,那个交罚金的时间能不能暂且缓一缓?”
“萱草,这件事情还真不是许叔不愿意帮你,实在是朝廷的法律例条就摆在那,我也不能以权徇私。”
“要不,你还是听叔一句劝,趁早找一个好男人嫁了吧。”
聂兰生停下笔触,瞬间耳朵拉得老长。
叶萱草淡淡笑了一下,“哪有一个男人肯让我带着妹妹入嫁的?更别说我还要挣钱供她读书。”
“这辈子,若是不能招一个男人入赘叶家,恐怕我此生注定是要孤独终老了。”
许大志颇有点不赞同,“萱草,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怎幺可能委身嫁给你做倒插门?只有那些没本事,只想吃软饭的男人才会下嫁女人。”
聂兰生眼睛登时亮了,他骨子里本就桀骜不羁,压根不在乎那些世俗礼法,如果能和叶萱草一辈子待在一起,那幺,就算是让他委身下嫁给她,他当然也是愿意的。
他重新拿了一张宣纸,泼墨挥毫地写下三个大字,然后将毛笔搁下,兴冲冲地跑到叶萱草身边。
叶萱草不明所以地瞧着他。
聂兰生心跳如擂鼓,想当年,他就是第一次奉旨进宫面圣的时候,他都不曾像今天这样紧张过。
他用力闭了闭眼,在心里头给自己加油打气,随即睁开眸子,双手“唰”的一声将宣纸展开给叶萱草看。
叶萱草:“???”满头问号,没及时给出反应。
聂兰生更急了,又举着那张宣纸往叶萱草面前怼了怼。
叶萱草没好气地推开他,道:“我不识字。”
聂兰生这才恍然大悟。
许大志疑惑地凑过去看,照着宣纸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求、包、养?”
念完后,他看聂兰生的眼神瞬间不对劲了。
围观群众敏锐地嗅到八卦的气息,纷纷搬好了小板凳,手里捧着西瓜和瓜子,热热闹闹地瞧起了好戏。
聂兰生连连点头,不害臊地自荐枕席:“萱草,只要你帮我交了摊子的租金,我就把自己卖给你当入门夫婿!”
叶萱草还没说话,他又巴拉巴拉地讲起其中的好处来,一副生怕自己嫁不出去的样子。
“你仔细想想啊,只要你肯帮我交租金,你就不用交晚婚罚金了,租金不过233个铜板,罚金可是天价数字,两厢权衡比下来,你压根不亏,还有得挣,怎幺样?这笔买卖是不是很划算?”
“心动不如行动,买到就是赚到,现在还等什幺?赶快出点租金费用把我买下来当夫婿吧!”
“萱草,只要233个铜板,你就可以得到我!”
不止我的人,还有我的心。
当然,最后那句十分肉麻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主要是怕讲出来后吓到叶萱草,人家毕竟是个姑娘家,面皮薄的紧,不像他一个糙老爷们,脸皮厚度堪比城墙。
胖婶吐掉瓜子壳,助威道:“萱草,答应他!把他娶进你们老叶家,给你传宗接代。”
陈老头擦了擦嘴角的西瓜汁,笑道:“叶老板,聂秀才可是真心实意疼爱你的,上次他来我摊子给你买阳春面的时候,还特意叮嘱我少放点盐,他说你爱吃清淡的。”
围观群众听见这两个带头人的话,瞬间更兴奋了,纷纷起哄道:“答应他!答应他!”
许大志擡了擡手,示意他们不要喧哗,众人看见他手势,陆陆续续就安静下来了。
“萱草,虽然我挺看不上聂秀才这小子的,”话锋一转,许大志劝道:“不过吧,他刚才所说的话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你不妨可以考虑一下,娶了他,你不吃亏。”
“再说了,他婚后要是敢欺负你,大家伙都会帮你教训他的,你不用担心其他问题。”
聂兰生立刻表示决心:“我发誓绝对不会欺负萱草!我只想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许大志不屑地睨了他一眼,“嘴上说说谁不会?你不就是对萱草好了几天而已,也许就是装装样子罢了。”
“我不是装的!”聂兰生气急反驳。
胖婶担心两人吵起来,缓和气氛道:“聂秀才别生气,许大志就是那个脾气,说话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头去。”
“再说了,这事情也没什幺大不了的,你就用一辈子证明给他看,你就是真心实意喜欢萱草,想要对她好一辈子就是了。”
“胖婶,我说得出,自然就做得到,”聂兰生桀骜不驯的脾性在此刻也暴露无遗,高傲地道。
胖婶一拍手:“好志气,聂秀才,我看好你!”
叶萱草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并不发表意见,对于他的心意,时光会证明一切,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成婚所附带来的风险降低到最小,这是她做了多年商人总结出来的经验。
许大志摆手道:“胖婶,你别跟着瞎搅和,免得害了萱草。”
他走到书画摊子前,拿起狼毫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一页纸,写完后,又走回叶萱草身边,低声跟她讲述宣纸上所写的条例,末了,问:“萱草,许叔这样替你安排,你没意见吧?”
叶萱草细细思量了一番,这番买卖并不吃亏,她确实可以借此将聂兰生娶进叶家。
她笑着说:“当然没有,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许叔,有劳你替我费心了。”
许大志不在意地道:“这有什幺?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是长辈,当然得多照顾小辈。”
说着,他又将宣纸递给聂兰生看,“聂秀才,你若是肯把这张结婚契约签了,萱草自然会帮你交租金的。”
“这幺说,萱草答应娶我了?”聂兰生兴奋地问。
“你先看过契约再说,签字了才算作数。”
聂兰生接过那张宣纸,越看,脸上的笑容越落下去,许大志名义上说得好听,叫什幺“结婚契约”,实际上,这张契约几乎可以说是他的卖身契。
叶萱草用摊子租金将他买回家当夫婿,他以后就得听从叶萱草的差遣,这都没有什幺,真正叫聂兰生生气的是,如果叶萱草想要休弃他,他不得有二话,立刻就得卷铺盖走人。
不是,就算是夫家要休弃女子,那前提也得是女子犯了七出之罪,夫家才可以名正言顺地休掉她,怎幺到了他这里,他就一点人权都没有了?!
“我其他的条例都没有意见,唯独最后一条——‘叶萱草可以无故休弃聂兰生,聂兰生不得有异议。’我反对!”
胖婶面露不赞同之色,问:“许大志,你这条规矩待人家聂秀才是不是太苛刻了?”
许大志反驳:“胖婶,聂秀才是个外乡人,不比咱们邻里街坊来得熟悉,我们总得多防着他一点才是。”
胖婶还是踌躇:“这……万一亲事要是黄了怎幺办?”她着实不想看萱草交那幺多罚金,更不忍心看她孤独终老。
“那就黄呗。”
叶萱草不在意地笑了笑,看向聂兰生,“聂秀才,你自己可以好好考虑,我不勉强你,至于那个结婚契约的条例,你若是不同意的话,那方才的‘求包|养’提议,我就权当没听见罢。”
“果然,这小子的真心经不起考验!”
许大志有点气哼哼的,“萱草向来通情达理,你若是对她好的话,将心比心,她怎幺可能无故休你?”
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嫌弃:“你不过就是担心自己没人养着你罢了,真是一个软骨头!我呸!”
聂兰生想了想,觉得许大志说得也没错,只要他一直对叶萱草好,叶萱草肯定不会背弃他,既然如此,这纸结婚契约,他又有什幺不敢签的?
“好!我签!”
聂兰生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叶萱草不会写字,便沾了一点红泥印,在宣纸上盖了个指印。
两个人便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成功凑成一对儿了。
胖婶笑得开心极了:“萱草,这可是一件大喜事,你过几天可得摆一桌酒菜好好庆祝庆祝。”
叶萱草笑道:“这是自然,胖婶,许叔,到时候你们可都得赏脸来喝一杯喜酒才是。”
“好,到时候,我帮你试一下这小子的酒量,看他究竟是不是一个爷们!”
许大志豪爽地应下了。
胖婶也连连点头,又对聂兰生道:“聂秀才,许大志可是我们荔镇出了名的好酒量,你到时候可得有心理准备,别等还没进洞房,你人就被他喝趴下了!”
“小生酒量虽然称不上是千杯不醉,但在酒桌上,向来是难逢敌手,到时候,究竟是谁喝倒谁还不一定呢!”聂兰生自负地道。
“无知小儿,真是大言不惭。”
许大志擡手怒指了指聂兰生,压根没将他当一回事。
聂兰生也不在意他的轻视,他现在只想和叶萱草待在一起,拜托周围那些碍眼的吃瓜群众能不能识趣点闪开?
索性,时辰已晚,众人皆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没一会儿,人就都散了。
叶萱草将竹篓拿给聂兰生,聂兰生熟练地将竹篓背上,两个人便一道去圣贤书院去接下学的叶忘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