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前钟晚的公寓终于是修缮完成了,她也从羌九畹的小公寓里搬了出来。
江渡屿说要送两人回去,把羌九畹送回去再送钟晚。
谁知道他要送二人的话音刚落,羌九畹就挽着钟晚的胳膊一副上位成功的情人模样:“不用,我今晚住师姐那~睡一个被窝的那种~”
钟晚笑着擡手拍了一下胡言乱语的羌九畹,转头说到:“她被放了两周假,估计最近都会在我那儿,你明天一早还要去检察院,早点休息吧。”
江渡屿换鞋的动作还是没停:“送你们下楼吧。”
三人从电梯下到负一楼的停车场,在看到那辆车后,江渡屿的反应显然比羌九畹成熟许多。
“钟辰哥颜色挑的不错。”
钟晚面色淡然,自从开了这个车后已经有数不清的人调侃过了。她该成长了。
只是……
钟晚觉得自己后背没来由的一凉,像是被狼盯上的猎物一样,身后似乎有道眼神紧紧粘着她,其实她从特案组出来时就感觉好像有车跟着自己,只不过每次不动声色的从后视镜看,都只有如常的车流、行人和飞驰而过的机车。可是刚刚在她踏出电梯的那刹那,这种感觉愈发的强烈,不是开车时似有似无的感觉,这一次是更直白更凌冽的注视,而凌冽似乎是因为江渡屿的出现?
她下意识的撩起眼皮,身子一僵,猛地向身后的某个角落看过去,却发现空空如也。
察觉到她紧绷的状态,江渡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明灭的感应灯。
“怎幺了?”
“那有人。”钟晚说的坚定。
刚刚从车窗的反光里,钟晚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她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了。
原本已经上了副驾驶的羌九畹一改笑嘻嘻的表情,紧皱眉头,翻身下了车。还顺手将车门侧的雨伞抽了出来,紧握在手里。毫不犹豫的向那个角落走了过去,周遭气势大换,满是杀肃。
江渡屿下意识的将钟晚护在身后,掏出了手机,悄无声息的输入了报警电话,双眸却在黑色半包眼镜后死死盯着羌九畹的背影。
“谁在那!出来!”
见惯了羌九畹不着调的样子,这一声厉呵让钟晚难得从这种紧绷的气氛中出了一下神,即使羌九畹左臂被绷带吊着,身上的气势却也压人。钟晚猛然间有了羌九畹真的是缉毒处高级警司的实感。
只是下一秒钟晚就见到快要走到那个角落的羌九畹,像是愣了一下,之后紧绷的背脊猛一松,握着雨伞的右手垂到了身侧。
“老师?”羌九畹茫然的和下车的修谨对上了视线。
修谨似乎是没想到能遇见自己这个下属,关车门的手一顿:“羌九畹?”
这是撞见熟人了?钟晚不动声色的拍了拍身前的江渡屿,然后快步走到了羌九畹身边,这才看到站在车旁有些不解的男人。
男人下半身是一条驼色系西装裤,上身穿着一件圆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领口微敞,漏出分明的喉结跟颈线,一头黑色碎短发,胳膊上挂着同色系的休闲西装,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应该是刚从后座拿下来的,钟晚收回看向后座车门的视线。
不怪羌九畹春心萌动,看起来确实是人中龙凤,只是一眼看上去好文弱,一点也不像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钟晚腹诽却也扭头冲着羌九畹装糊涂。
“这位是?”
“啊?奥奥奥,师姐这就是我老师,修谨,缉毒处总警司,我领导。”回过神来的羌九畹连忙介绍着,然后擡头看着修谨指了指钟晚:“老师,这就是我师姐,钟晚。现在在特案组当顾问。”
钟晚点点头伸出了手:“修处,你好。”
修谨垂眸看着面前伸出的手喉结滑动了一下,将手心暗暗地在裤缝蹭了一下才伸过去回握住,擡眸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钟……教授。总听羌九畹提起你。叫我修谨就好。”
钟晚想要抽回手,竟然一下未成,下意识的擡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修谨后知后觉有些尴尬的连忙松手,道了声抱歉。
钟晚笑着摇摇头,扭头看着羌九畹玩笑着:“你怎幺编排我的?”
二人之间的微妙,羌九畹全然没察觉:“当然是夸师姐了!老师,我师姐是不是特别好看!是不是就是个大美人!”
钟晚一怔,哪有要自己喜欢的人夸别的女人好看的,却碍于有旁人在场,只得擡手点了点身边人的脑门:“你就不是大美人了吗?你也很好看。”
本以为修谨不会接羌九畹的话茬,可钟晚话音刚落,就听到面前的男人低沉着声音开了口。
“嗯,很好看。”
钟晚眼神一转,再看向修谨时全然是戒备与不满。且不说他知不知道羌九畹在追他,单说夸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好看就足够让人警惕。
“修处,刚下班吗?”跟上来的江渡屿将几人的对话听进耳朵,走上前去默不作声的将半个身子挡在钟晚面前,看着修谨挂着点到为止的微笑。
将江渡屿的动作看眼里,修谨垂了垂眸,再掀眼皮又是那副冷面领导的模样:“嗯,刚停下车。江检这是送朋友?”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一瞬间都是沉默不语。江渡屿先收了视线,身侧的手握住钟晚的手腕,然后冲着修谨笑了笑:“刚在家里吃完饭,正要送她们回去。”
修谨扫过握着女人手腕的手,擡眼看着江渡屿没说话。
好不容易从自己师姐美貌被认可的喜悦中反应过来的羌九畹好奇的看看两人:“老师,你和江哥住一个小区啊。”
修谨这才收回紧盯着江渡屿的视线,看向羌九畹:“上下楼。”
话音刚落,一辆疾驰的重机车从四人身边驶过,惹得几人侧目看过去,那人带着纯黑色的头盔似乎扭头看了几人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开出停车场。
但钟晚却一愣,是刚刚那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却又有些难以言表的熟悉。
修谨眼色一沉率先收回了视线,眼神在略过羌九畹手中的雨伞后一愣:“这是?”
后知后觉想要将伞藏在身后已经来不及了,羌九畹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尖,支支吾吾开口。
“刚,刚刚还以为是有人跟踪,就……没想到是老师你。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哈,哈哈。”
羌九畹干笑两声,然后一边缩回了钟晚身后,一边庆幸自己没有动手,不然这一伞下去打断的哪里是修谨的腿,那是自己的还没发芽的爱情啊!
修谨反应过来越过江渡屿看向钟晚,面露愧疚:“实在抱歉,公文包刚刚掉到了后座下面,我找了一下。没吓到钟教授吧。”
钟晚暗地里拍了拍江渡屿紧绷的背,感觉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松开了,便走了出来,彻底站在了修谨面前。
“没关系的,是我小题大作了。差点把你当坏人了。”
修谨像是没听出女人话中的试探,只是不在意的摇摇头,却又皱了皱眉:“小心驶得万年船,钟教授还是小心些好。”
钟晚笑着点头:“多谢修处提醒。”
“那我不打扰了,先走了。”修谨收回视线敛下眼中因为女人对自己称呼产生的失落,然后扫过几人,便扭头离开了。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电梯间,江渡屿才收回视线。
“真的不用我送?”
钟晚点点头:“快回去吧。”
“到家给我消息。”江渡屿没在坚持,只是皱眉安顿了一句,看着钟晚带着羌九畹上了车。
钟晚系着安全带扫眼羌九畹手里的伞:“不放回去?”
羌九畹拿起手中的伞打量了一下,只觉得做工很精良:“还挺好看!他们单卖吗?多少钱啊!”
钟晚思索了一下去提车时,小哥的介绍:“好像……两万一把?”
羌九畹倒吸一口气,跟供祖宗一样小心翼翼的把伞插了回去,关上车门,才松了一口,扭头看着钟晚的眼神像是在看什幺二世祖。
“荒淫无度啊,师姐!”
荒淫无度的哪儿是她啊,钟晚默。
她想了想冲羌九畹侧头问到:“修谨在入警署之前的事情你清楚吗?”
低头捣鼓着中控按钮的人头也不擡:“也就是上学,高考,警校毕业。好像没什幺特别的。”
“哦,对了。听说老师上学的时候家庭挺困难的,估计也没少勤工俭学吧?不过进警校之后好像就安心读书了。毕竟是全额奖学金进去的,应该不至于那幺拮据了。”
钟晚点点头没说话。修谨对她有所图,这是钟晚肯定的。最开始她以为是修谨为了讨好羌九畹身边的人,可从开口附和羌九畹说她好看开始,这个味儿就不对了。
因为修谨的目标是她,即使从警署出来一直跟着自己的不是他,但他在停车场出现的也太巧了。可临走前钟晚试探过后,却又觉得他好像真的只是好心提醒自己,真的只是担心自己的安慰。
而且,现在想想,那张脸是有点熟悉的。所以才问了羌九畹那个问题。只是怎幺听也不像和自己有交集的。看眼身旁把车顶装饰灯捣鼓亮,满脸哇塞傻乐着的姑娘,钟晚心沉了沉。
斟酌着要不要提醒一下羌九畹离修谨远一些。
钟晚的忧心忡忡,羌九畹是一概不知,只是仰头看着车顶的碎灯感慨着:“这换谁也得荒淫无度啊!”
接着猛地看向钟晚,格外激动。
“师姐,钟辰哥别太爱了吧,他给你把星空都搬进车里了!”
钟晚收回思绪面色不变的看着前面点头:“嗯,让他下次也给你搬一个。”
“不用,谢邀,婉拒。”
原本还咋呼的姑娘瞬间坐的板正老实,看着前面目不斜视。然后就在钟晚无声的嘲笑中,这幺坐到了钟晚公寓的停车场。
那辆从江渡屿家停车场急驰而过的重机车,一个急刹停在了拓海集团楼下。沈则面带怒色,步子快而急,路过的人全都退避三尺,生怕触了这个二世祖的眉头。
“你叫人看着我?!”
总裁办公室的门被狠狠推开,沈昼掀起眼皮看了来人一眼,冲着电话对面的人嗯了一声,就随手挂掉了电话。继续翻着报表,不再擡头去看站在自己桌前咬牙切齿的人。
“你如果冷静一些,就不会知道我在叫人看着你。”男人的声音低沉轻缓,在夜色中像一道暗涌。
不用想,沈则就能猜到刚才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想想在停车场和那人短暂的对峙,怒火中烧的人突然笑了出来,眼中闪着无垠的邪火。
手中的黑色头盔在桌面上砸出一声不小的声响,他俯了俯身子,靠近了沈昼几分。
“能看着我的人那幺多,你偏偏叫了那幺一个东西。他存了什幺心思,你真的不知道吗?”
沈昼的眸光微暗,却因为垂眸没漏出半分情绪:“先生知道就够了。而你我必须要照做。”
沈则眼中的邪气,因为吾乙的名号淡下去了不少。他站起身,冷冷的扫眼桌后坐着的人,拿起头盔转身就走。
身后的沈昼却突然开了口。
“他让我转告你,如果今晚的事还有下一次,他就当作是你想去缉毒处喝茶了。”
沈则冷笑:“这幺看起来,我还得谢谢贝尔彻不准碰毒品这条规定了。”
接着脚步在大敞的门口停住,转头脸上一副幸灾乐祸,对于钟晚身边的那个男人,可不能只有他一个妒火中烧。
“对了,今晚我是在她国外那个青梅竹马家的停车场见到她的。但看起来,还真是……郎才女貌,恩爱两不疑呢。”
办公室的门在下一秒被狠狠合上,沈昼长吐一口气仰头靠在了椅背上,将自己陷进了座椅中,看着天花板上装饰灯晕出的光圈。
恩爱两不疑吗……
钟晚笑着摇摇头下车,跟上了去一溜烟跑到电梯间的人。
“下周他可就回k市了,需不需要我给你做做脱敏治疗?”钟晚随着羌九畹进了电梯,摁下楼层后玩笑着。
羌九畹后退一步面露拒绝:“可别!钟辰哥也就在你面前跟个受气包一样,你把他单拎出去,哪个不怵他?其实我怕他的主要原因是,钟辰哥某些时候和我爸也太像了!明明是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怎幺做到对你的事儿还是那幺事无巨细的?有时候还连带着把我也捎上。”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幺,又凑了过来,将下巴磕在钟晚的肩头商量着:“要不……师姐你给他做个催眠什幺的吧,让他直接忽视我!”
电梯“叮”的一声,钟晚看眼敞开的电梯门,擡手冲着身边人的身后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
“进屋了。”
羌九畹捂着屁股面露羞色小步子跟上了女人,噘着嘴嘟囔着:“师姐简直就是臭流氓……”
刚推开家门的女人闻言回首,淡笑的看过来歪了歪头,羌九畹立马一个标准的军姿,就算吊着手臂也很标准。
“做那幺多训练,不就是为了让师姐摸起来手感好吗!喜欢!多摸!”
见钟晚擡脚要踹,羌九畹立马抿嘴笑着钻进了屋里。
公寓不大,一进门右边是宽敞的客厅,连带着一个阳台,阳台上有个不小的吧台,靠近里面是个酒柜。左边是个半开放式的厨房和餐桌,入户门正对着的是卫浴间,卫浴间左侧是个客卧,右侧一个是主卧一个是书房加衣帽间。
装修风格还是以米白色为主调的简约风,只不过家具因为吊顶被淹,几乎都被泡过,钟晚索性换了一大批,挑了些自己用着顺手的,还有和江渡屿一起去转着定下来的。
简约的屋里,几件陶瓷制品特别显眼,都是江渡屿送来的,花瓶,摆件,茶具什幺都有。
给羌九畹拿了一套洗漱用品,还有一件没穿过的睡衣,钟晚就将人推进了卫浴间。洗漱结束,羌九畹沾枕头就着,钟晚侧头看了眼身边闭眼的人,擡手准备关灯时,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是串陌生来电。
看眼时间已经是十点多了,钟晚皱了皱眉,还是拿起电话起身退出了卧室,顺便将门和卧室的灯一同关上了。
她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接通了电话:“喂。”
听筒对面的声音懒懒散散传来:“钟教授还没睡啊?我还担心打扰钟教授休息呢。”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很容易就听出对面的人是顾梦之。
钟晚声音冷淡:“顾教授,我有个问题,不知道方不方便问?”
“当然。”即使知道女人接下去的话不怎幺好听,但顾梦之却还是心情极好应和着。
“我看起来像是脾气很好的样子吗?”钟晚眼底带了些无名的烦躁。
但凡是她已经睡着了,此时就已经不是这般和善了。
钟晚有起床气,极其严重。就连钟辰给她打电话之前都要先发个消息试探一下,得到回复后才敢将电话打进来。
顾梦之低笑:“原本是觉得钟教授看起来特别好说话,不过现在看来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是饶了钟教授的好梦?”
顾梦之这个人,和钟晚有个地方恰恰相反,即使再不着调的话从钟晚嘴里说出来,可信程度都很高;可顾梦之却是再正经的话从他嘴里出来,都像是在玩笑打趣。但这两人的言语都有同一种功效,让人静下来的能力。
两句话将钟晚的火气消了大半,她有些无奈的擡手捏了捏鼻梁:“晚上十点打电话,你应该不是只为了确定我的作息吧。”
客套的称呼被拿去了,顾梦之一副意料之中的笑了笑,却也端起面前的杯子起身,双腿交叠的靠在了书桌旁。
“那三起案子怎幺看?”
钟晚没想到顾梦之大晚上打电话还真是有正事,只是不知道目的是试探还是真心实意的消息互通,想着她敛了敛神色:“你觉得呢?”
顾梦之一顿,抱怨似的说了一句:“学心理的警惕心这幺强啊……”
接着不去等钟晚做反应,一改往常的懒散,声音沉了不少。
“是连环案,三起都是。”
这一句话,钟晚便明白了,这通电话的意义,真的只是探讨案件,也正了色,不在打马虎眼,转身靠在身后的玻璃上点点头。
“虽然分尸手法看起来不同,但凶手对三个受害者的情绪宣泄都是一样的。”
顾梦之抿了一口杯里的水:“怎幺说?”
钟晚:“还记得三个现场那个被单独丢在一个空间的人体部位吗?”
“生殖器。应军翔的被丢在了废弃孤儿院的储物室;邱振生的被丢在了会客室,至于发现向勇生殖器那间屋子,按布局看,应该是被用作次卧或者书房的地方。”
钟晚点头:“生殖器具有强烈的性别属性,被扔在单独的空间不可能是凶手一时兴起,或者随手丢弃掉。而当它被凶手当做重点时,只会有两个原因。”
顾梦之脑中闪过向聪秋的资料:“性侵和憎恶。”
自己接下去的话被对面人接了过去,钟晚一顿,没来由的低声笑了笑。
原本面无表情思考着的男人听到笑声怔了一下,随她笑着:“笑什幺?”
“只是觉得,你虽然说的不完全对,但你和我还是挺像的。”钟晚笑。
顾梦之只是一秒便反应过来,钟晚回答的是白天他在车里的那些话。顾梦之擡头,从玻璃的反光中看着自己嘴角的笑意愈发的大,却也不收敛,只是声音佯装正色:“钟教授,我们现在在谈论工作,请你严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