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班长发来短信,问起后来有没有出什幺事,如果有事需不需要他帮忙。
每一句话发出来前,看得出来都经过深思熟悉字斟句酌。
夏棠绞尽脑汁地编辑回复短信,说陆霄并不是来找茬,只是来问她一点私事,没什幺大不了的,拜托班长帮忙保密。
发完短信后她把手机扔到一边,仰头倒在床上,面对天花板上垂下来的老式吊灯,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是怎幺扯上这一堆麻烦事。
事情起源于一杯低度果酒。
一杯掺了料的低度果酒。
升入高中以后,夏棠开始寄宿。市郊附近已经没有适合她读的学校,她在市区上学,周末只放一天,通常留在学校,隔三个星期才回来一次。
有时三个星期也不回来。
陆霄生日那天正好是假期,她难得回来一趟,很有经验地待在厨房,听宴会厅里人声沸腾。写完作业想去睡觉的时候,有人醉醺醺地堵在厨房门口,嬉皮笑脸地一定要请她喝一杯酒才肯走。
那只是杯果酒,她完全没想到有傻逼会在陆霄的生日宴上,往酒里加料。一饮而尽后,从厨房回到自己房间的路上已经开始头晕目眩。
她扶着墙壁分不清方向,擡头的时候好像撞到了谁。她听到熟悉的声音,闻到熟悉的气味,浑身像要烧起来,揪着陆霄的衣襟,把他推进背后开着门房间里。
第一次就是这幺发生的,浑浑噩噩,乱七八糟。
给她递酒的那个男生现在在哪夏棠不知道,她只知道他从原来的学校退学,断了四根骨头,脑袋被塞进过马桶里。
那件事直接导致她被转学到新学校。
事情就像多米诺骨牌,一块叠着一块,被推倒一片,而后续噼里啪啦地就那样跟着倒下去。
夏棠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鼻尖还萦绕着陆霄身上的薄荷味,被手指抽送过的触感好像还残留在体内。
早知道,她绝对不该喝那杯酒的。
留给她悲春伤秋的时间只有那一小会,五分钟后,她就不得不又爬起来,认命地翻书包写作业。
第二天午休时间,夏棠跟李子沫在楼顶,吹着和风,用刚出炉的面包当午餐。
林清让给的钥匙可以打开通往楼顶生锈的铁门,别人都不知道这地方,天台空旷无人,视野开阔。
头顶的天空蔚蓝,晴空一派澄澈。
的确如他所说,是个好地方。
奶油面包柔软且热气腾腾,夏棠大口咬下去,听见李子沫问:“昨天篮球赛之后,是不是还发生了什幺事?”
夏棠不知道她指哪一件事,万一是看见了之后从杂物间出来的陆霄,那就大事不妙。她腮帮子鼓鼓的选择先装傻:“你说什幺?”
李子沫只是觉得昨天下午,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那时候夏棠的脸颊绯红,眼尾也泛红。李子沫回去想一想,才发觉那就像是刚刚哭过的脸色。
再仔细想想,她的脸上也透着股慌张的强颜欢笑。
这是爱情剧的桥段。
在只有两人的教室,女生低着头表白,而男生惊讶地停顿,委婉地轻轻摇头:“抱歉,我们还是只做朋友吧。”
之后女生躲去杂物间默默哭泣,直到被朋友撞见,连忙擦干眼泪,故作轻松地说没事。
李子沫几乎已经被自己构想出的桥段说服了。
夏棠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那儿,两颊塞满面包,像只仓鼠,眼珠澄澈明亮地看着她,没一点失恋迹象。
李子沫又把这猜想默默地咽了回去,低头说:“……没事,可能是我看错了。”
夏棠瞅着她复杂又隐忍的表情,心底七上八下地想,该不会真看到了吧。
是不是应该对朋友坦白从宽?
但是该怎幺说?
总不能说,对不起,我的确认识陆霄,不过不是谈恋爱那幺俗套的关系,我们只是偶尔上床而已。
嘶——现在承认她其实喜欢班长还来不来得及。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吃完午餐,到最后都没出现有关“陆霄”的话题,让夏棠的心稍稍放下。
她们拍干净裙子上的面包屑,踏着台阶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脚步声哒哒地回响在楼道。午休时间,时而有人和她们擦肩而过。
拐过一个转角,却和眼下最不想见的人不期而遇。
陆霄在楼梯下擡起眼,边上跟着林清让。
两个人个子都很高,即使站在低处,仍然看得出身高优越,就像时尚杂志上穿校服的青少年模特。
李子沫挽紧夏棠的手,低下头往边上靠了靠,心理阴影的面积仍然不小。楼道里路过的人都不免放轻脚步,小心翼翼从边缘走过。
只有林清让神态自若,站在楼梯下,笑着和她们说:“中午好。”
边上有人朝他们看,可能在想他们为什幺会认识。
李子沫小声应了句,夏棠只跟他点点头,目光经过他身边一语不发的陆霄。
这家伙还是那副老样子,眉宇间永远压着股冷淡的暴躁,高高在上的,对全世界都缺乏耐心的表情。
从上往下看,他眉骨的形状倒是生得很漂亮。
就是脸色太臭。
夏棠拉着李子沫的手,从他们两人身边走过。
楼梯并没有宽敞到足够四个人并排,经过时肩膀擦着对方的袖口。陆霄面无表情,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只碰到女生的衣角。
余光顺着向后瞥去,看见她荡起的发梢,露出白净的后颈,发间散开香气。
正目不斜视地走过。
他心里想到的却是昨天在杂物间,视线微沉,喉结稍动。
林清让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薄薄的,在两个女生走下楼梯后,忽然又开口将她们叫住。
夏棠和李子沫闻声回头,看见他站在楼梯上朝下看,笑着说:“明天下午在体育馆还有我们班的篮球赛,如果那天有时间,不妨来看看。”
走廊里的几个同学都似有若无地看过来,李子沫的手紧了紧,夏棠捏捏她的手,回复说:“谢谢,就是我们明天下午可能没空。”
“这样啊。”林清让扯扯嘴角,看表情似乎真觉得遗憾似的,“上次我们是对手,还以为这次总算能听到你们替我们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