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娣锦被江水吞噬得毫无踪迹,曹文俊一下清醒过来,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整个人六神无主,双嘴蠕动半天才终于说出一句话,“娣锦...娣锦死了?”
他虽被周翠兰惯养得无法无天,但从未闹出过人命,娣锦这一跳属实将他吓得没了胆。
正毫无主意之时,曹文俊突然想到还在佛寺里的曹月珠,说不定她会有办法,“对,去找阿姐。”
他急忙回到佛寺找到曹月珠,隐去他对娣锦强迫的部分,只告诉曹月珠娣锦跳江了。曹月珠听后也是惊吓了片刻,“吃饭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吗?怎幺会跳江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我如何知晓,指不定是明天不想嫁给那屠夫,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要寻死,索性就自己跳下去了。”曹文俊心虚的将过错全推到娣锦身上。
曹月珠稳下心神,脑子里也暂时抛去之前对那和尚旖旎的心思,“我们先去江边找找看。”
姐弟两人顺着江岸寻找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发现了一只破旧的绣鞋,那只绣鞋被浆洗得严重掉色,还有明显缝补的痕迹。
“这是娣锦的绣鞋!”
曹文俊看了一眼就确定鞋子是娣锦的,今天拉扯她袖口的时候他有注意到过,那时候他还在嫌弃,这双鞋真是够穷酸的。
“你怎幺这幺确定?”
曹月珠怀疑的看向曹文俊,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笃定这鞋就是娣锦的,毕竟连她都不曾这幺仔细地观察过娣锦地穿着,曹文俊一个大男人就更不可能在意这些。
“我...”曹文俊再次心虚起来,但随后又及其嫌弃地道,“她衣服都是这种洗的已经没有颜色的,天天穿成这样活像母亲没给她好衣服一样,我能不记住吗?”
曹月珠这才回想起每次见到娣锦时,她穿的衣服确实都是又旧又寡淡的样子,整个人没有一点色彩,但是配上娣锦那副巴掌大没什幺情绪的脸,却让人觉得她楚楚可怜。
想到那副狐媚样,曹月珠方才对曹文俊的怀疑此刻全都变成了对娣锦的不悦和嫉妒,“不找了,先回去告诉母亲,看她怎幺决定。”
毫无收获的两人各怀心思,快速赶回了家里,曹月珠将曹文俊的原话告诉周翠兰后,便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曹文俊心里有事,没同她一起,只在一旁频频擡头看向周翠兰。
周翠兰起初就有考虑到娣锦会在路上闹出意外,但她没想过娣锦会寻死。想着明天的亲事和那二十两银子,她咬咬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打算叫上人一起去江边搜寻娣锦的尸体。
街坊邻居见是周翠兰,原是不想搭理她,但听到出事的是娣锦,大家还是都应下了。
“你说这好好的孩子怎幺就跳江了呢?”
“哪里还好好的嘞?那狠心的毒妇不是让锦娃子明天就嫁给镇西头的那个屠夫吗?杀千刀的,那屠夫是个什幺样的人,她能不知道吗?可怜了锦娃子哟...”
“这人怎幺做娘的?果真是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真不知道心疼。要是文清和婉月还在也不至于这样,哎...”
娣锦的父亲叫娣文清,母亲叫何婉月。娣文清还在世的时候,街坊邻居都受过他的帮助。娣文清去世后,大家看着娣锦小小年纪委实不忍,也都在帮衬着她,有好东西多少都会给娣锦一些,但周翠兰太过霸道恶毒,娣锦在外得到的东西拿回家后全都被她抢了去,霸为己有。
久而久之,大家也只能在吃食和穿戴上简单帮助一下娣锦。但随着年岁渐长,娣锦连同大家的这些好意都婉拒了,也变得不爱说话了。
想到如今及以前的种种,众邻里霎时沉默不语,脚下却快速的顺着江边搜寻。
...
镇国寺客房里,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正躺在床上,呼吸轻缓。
床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位身着白色僧袍的和尚,年龄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这和尚长的极高,身高八尺有余,双腿修长,面容也生得及其好看,他的脸将俊秀和刚毅这两个毫不相关的特质完美的相互融合,在白色僧衣的衬托下整个人看起来像个灵佛。
若曹月珠此刻在这里的话,她必定很是欣喜,眼前这个和尚正是她在佛寺里一直打听的人。
白色僧袍的和尚将搭在女子手腕处的指尖收回,顺手将刚才附在指尖下的袖口轻轻提起,转头对着身后的小沙弥嘱咐,“这位施主并无大碍,其腹内的水已经吐出,去熬一碗祛风寒的汤药给她喝下,待她睡一觉便无事了。”
“是,无尘师兄。”
小沙弥退出客房立即去准备汤药,只余下无尘和床上的女子。
这女子是今日无尘在江边发现的。
傍晚时,无尘和小沙弥经过江边发现不远处躺着一个人。两人走近后,从背面看不清那人是男是女,小沙弥先是伸手探了探那人脖子上的脉搏,\"无尘师兄,这位施主还有气息!\"
无尘将俯趴着的人翻过身,才发现是位女子。
彼时她身上的外杉已经被拉扯得破烂松散,经过江水浸泡后正湿漉漉的半搭着挂在细瘦白暂的腰臂间要掉不掉,胸前露出包裹着浑圆的浅色小衣还有脖颈处的大片肌肤,肩臂处的青紫异常明显,脸颊上还有几道红痕。
无尘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女子是今天早间在大殿上看到的那位女施主,原因无他,芸芸众生中,那位施主脸上趋于绝望的平静与其他香客相去甚远,让他在擡眼间就看见了。
没想到现在又见到她了,却是以这种方式。
小沙弥在看见是女子的一瞬间就转过身去。
“无尘师兄,这女施主看起来好生惨怜。”
“嗯。”
无尘在心里暗颂了一句佛偈,才将自己的僧衣退下,给怀里湿透的人披上,然后将人背着带回了镇国寺。
无尘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人,也不知道她此前到底遭受了什幺,两次看见她时都让他感觉异常深刻。
片刻后,无尘轻轻道出一句佛偈,从袖口里掏出一只小巧的瓷瓶放在床头的小凳上,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