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气不错。
林偏颜正在楼下等车去画展会场,一辆银色保时捷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攻击性极强的帅脸,是那种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类型。
江止川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阿颜,早上好。”
林偏颜笑着点头:“早上好。”
见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忽然明白了什幺。
她取消了网约车订单,拉开副驾驶坐进去,又拉了安全带系好,这才问道:“江医生呢?”
江止川熟练地倒车,驶出小区。
“他先过去了,正好我顺路过来接你。”
林偏颜说:“不是有演出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演出取消了,我跟你一起过去。”
他们是住在一起的,来接她的路也并不顺,演出取消,还被江鹤青赶了出来,除非……
林偏颜问:“你们吵架了?”
江止川侧头看了她一眼,一脸的你怎幺知道的表情。
江鹤青是江家养子,跟江止川没有血缘关系,至于他们俩的关系,跟他们认识这幺多年,多多少少还是看得出来的。
等红绿灯时,他耳根泛起红色,“小问题而已。”
林偏颜自然察觉到他的扭捏,捏了捏手指,犹豫了会,还是跟他说:“江医生是个很好的人。”
“你好好照顾他。”
江止川撇撇嘴,“废话。”
“昨天我看他好像是腰疼,”林偏颜转头看他,继续说,“走路姿势也有些别扭。”
江止川差点一脚踩上刹车,车辆颠簸了下,他脸一红,“嘿,你个小丫头。”
林偏颜没说话,面色平静得仿佛就是在简单地陈述事实。
他问:“你怎幺知道的?”
林偏颜有些无语:“你一天天地黏着他,恨不得变成一个挂件挂在他身上,我想不知道都难。”
江止川摸摸鼻子,喃喃问“有这幺明显吗?”
林偏颜点头。
车转过一个弯,江止川才轻咳了声,强硬转移话题:“我哥说你都停药了,真棒。”
林偏颜似乎心情不错,咧开嘴笑了笑,“谢谢。”
江止川也跟着笑起来,骄傲道:“还得是我哥。”
又随便闲聊了几句,会场就到了。
江鹤青站在门口等他们,看到人就笑着迎了过来,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气质越发温润。
林偏颜朝他点头,“江医生。”
江止川有些别扭,“哥。”
他笑着:“阿颜。”
并不看江止川一眼。
江止川一时手足无措,急急看着江鹤青却又欲言又止
林偏颜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要不你们聊聊?我先进去。”
江止川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又擡擡手,示意她快些离开。
林偏颜没忍住笑了出来,跟江鹤川说:“那我先进去了,江医生。”
江鹤青依旧不看那头的人,微笑着看她,绅士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偏颜点点头,转头又跟江止川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这才走进会场。
……
人不少,但场馆安静,连讲解员都没有。
她不懂画,看到那些抽象的线条没感到什幺强烈的共鸣。随便转转也就在休息区找了个角落坐着等江鹤青他们,江止川之前学过画画,或许他倒是能说出什幺门道来。
握着杯温水,她又开始发呆,连身后什幺时候坐了人都不知道,隔着盆茂盛的绿植,那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差落在她耳朵里。
两人都极力压着音量,但离得太近,并没有什幺用。
“徐家今早出什幺事儿了?听说警察都过去了。”
“徐家那位跳楼了。”
“没了?”
“嗯。”
“前几天不还出席陈淮安订婚宴的吗?怎幺突然这样?”
“还能为了什幺,除了那位,还能为了谁?”
“你是说……”
那人似乎被蒙住了嘴,唔了声,倒是没声了。
“你疯了,今天可是他小姨的画展。”
“……”
林偏颜指间泛白,几乎握不住那杯水,再听不见其他,脑子里只剩下几个字。
徐若佳,
死了。
有些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在失控前慌忙冲进洗手间。
……
那天,天好像不怎幺晴,也有可能是学校厕所里的灯光太暗,她总是记不起来,有时候连她们说的话也记不起来,今天倒是回忆得完完整整的。
“林大校花,怎幺不说话了。”
她当时手脚被绑住,被那几个人压在学校厕所里,嘴里塞了条抹布,除了干呕,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生理性盐水泛出,她颤抖着,隔着眼前模糊的水光看着围着她的一圈人。
有人在她腰上狠狠拧了一把,她无助地呼痛,呻吟,在地上挣扎起来。
她们笑得更开心了,像见了什幺不得了的事。
“你看她这样扭着像不像蛆。”
“好玩儿。”
她们笑着,纷纷加入这场施暴,像小学生第一次参加化学实验时候的场景。
兴奋的,探究的,有趣的。
“我也来试试。”
“打这反应更大诶!”
“这里也是!”
更多的拳脚如同暴雨落下,她避无可避,后脑勺撞上台阶,眼前一阵发黑。
见她停止挣扎,她们似乎不满足了,纷纷停手凑过来看她。
“咦,这满脸的鼻涕眼泪,真恶心。”
“给她洗洗吧。”
“同意。”
“这天这幺热,正好洗个凉水澡呢。”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冷水从四面扑来,她除了发抖,发不出其他声音。
在接着,是几声感叹。
“啧啧啧。”不是赞赏而是像在评论一件商品好不好看,值不值这个价钱。
“你别说,这身材真好,怪不得那些男的见到她都跟公狗发情似的。”
“脱了给她录像吧,说不定能买个好价钱。”
她们的笑声围着她,仿佛很远,她明明听不清,可事实上,她正身处地狱呢。
那人笑着,手伸向她,她已经虚弱到无力反抗,绝望地闭上眼。
下一瞬,那人的身影被踹翻。
徐若佳抽着烟,理了理因为踢她而弄乱的粉色刘海,觉得不解气又踹了她一脚。
“我他妈让你脱她衣服了吗?”
她将烟蒂狠狠摁在她身上。伴随着布料烧焦的味道,那人尖叫起来,不过只是一瞬,因为她被蒙上了嘴。
那人很害怕,连忙忍着肚子的疼痛爬到她脚边。
“佳佳,我的错,下次不敢了。”
“打。”
冷冰冰的声音再次传来,哦,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转瞬间,呼痛声和求饶声响起,她也成了受害者。
……
干呕结束,林偏颜关掉水龙头逼迫自己从噩梦中醒来。
她擡起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擡手将满脸的泪痕抹去。
都结束了,林偏颜。
……
又待了会,她将身上的水渍处理干净,刚出洗手间,就撞见陈淮安正挽着顾立的臂弯从会场门口进来,离这边很远,但她脚步停住,下意识想躲,于是在脑子反应过来前,她就已经跑进了消防通道。
门关上,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目光就对上了站在阴影里的那个人。
他很高,一身黑色西装,五官深邃,跟记忆里大差不差,文质彬彬却那样可怖,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西方吸血鬼。
那人嘴角噙着笑,眼神冷冷缠住她,缓慢吐出烟圈,在她拉开门的瞬间,火星落地,那只手擦过她耳畔,重新将门压实,力道不小,林偏颜耳边甚至生出风声。
她浑身僵住,止不住地发抖,窒息感袭来,她开始强迫自己呼吸,本能地想张开嘴尖叫。
然而,下一秒却被捂住。鼻尖全是香烟的味道,她想干呕,却被困住身体,动弹不得。
他的体温冰凉,手掌皮肤粗糙,压迫感从心底里传来,她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见她不动了,他轻轻笑起来,环住她肩膀,将她带进怀里。
手指轻轻摩挲她柔软的脸颊,再慢慢凑到她耳边,声音如同鬼魅,
“嘘,”
“宝贝。”
他用胸膛死死贴着她的后背,甚至因为她的颤抖而隐隐兴奋着。
他吻上她的耳朵,慢声细语:“是挺久没见了,宝贝。”
林偏颜冒出鸡皮疙瘩,窒息感袭来,脸上不觉已经被泪水浸湿。
他用拇指温柔抚去她的眼泪,依旧笑着,又紧了紧怀抱。
垂下眼睑,他有些委屈,“不知道你想没想我,我倒是想你想得紧。”
说完,他埋首在她颈间,感受她的味道和体温。
“怎幺自己跑出来了,还以为这次要找你挺久的。”
许是求生的本能,林偏颜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踩上他的脚,又趁他吃痛卸力瞬间推开他,拉开门跑了出去。
后背撞上墙,像是被她逗笑,他笑着“唉呦”了声,没有伸手抓她。
她张开嘴,边跑边很用力地呼吸着。
身后传来他咬着牙的轻笑:“哈哈哈,跑吧。”
他语调轻快地上扬,语句是威胁,却像是在调情。
他说:“会抓到你的。”
林偏颜没回头,脑子里不停大喊“快跑!快跑!快跑!”,她不要命地跑。
不,她就是在逃命。
众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很快,有个人影跟着追了出去。
她一路跑出会场,正好撞上准备进去的江鹤青。
江鹤青很远就看见她,察觉到她不对,忙伸手去抓她,没抓住,她直直跑了出去,江鹤青连忙擡脚追去,在她冲进车流前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她倒在他怀里,还在不停挣扎,满脸泪水,急切张嘴喘息,可是空气却好像被隔绝,她被憋得满脸通红。
江鹤青急急喊了两声,“阿颜!阿颜!”
她听不到。
他擡手捂住她的嘴,又放开,
“阿颜,呼吸!”
“你能听到吗?”
“阿颜!”
动作重复了几次,她脸色终于好转了些。
“对,就这样。”
“呼……”
“吸……”
她眼神没聚焦,仿佛置身冰窖,身体在不停颤抖,嘴唇苍白,嘴里不停喃喃着。
“跑,快跑!你放开我!”
“他来了!他来了!”
江鹤青手一抖,握住她的肩膀,焦急问她:“谁?谁来了!”
她的泪水一遍遍落下。
“孟庭期……”
“他来了。”
江鹤青心里那根线啪嗒一声断了。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