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孟鸢一连高烧三天。

生理的超负荷加上高压的情绪,紧绷的弦一旦松懈,身体就彻底垮塌下来。

期间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是席酩棱角分明的下颌。

他察觉怀里的动静便低下头看,眼里的冷肃瞬间变得温和,抚着她汗湿的头发问她饿不饿,有没有不舒服。

孟鸢有气无力地摇头,她只觉得身上虚弱得厉害。

身体在平稳地摇摇晃晃,孟鸢知道她正在车上,视线扫过车厢里的其他人,她并不认识认识那些Alpha战士。

他们垂着眼睛没有直视,余光悄悄将两人的亲密尽收眼底。

部分人亲眼见过席酩队长在木屋里抱着孟医生释放安抚信息素的场景,那一幕的震撼难以用语言形容。

一直以来,席酩一心专注于守卫边城,顶级教育和杰出能力很快凸显出他的价值。

他比他们中间的不少人年纪还小,短短六年时间在基地做到将军直系下属的支队长位置,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很多人好奇他的个人感情问题,但他仿佛一台冰冷的战争机器,无牵无挂,无情无欲。

直到几个月前,席酩队长已婚的消息如同平地一声雷般在基地士兵之间炸开,不少人怀疑是谣言。

这段时日下来,他的Omega是临时医生孟鸢的事在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但许多人没见过他们在公共场合有交集,更不敢当面询问。

能够有机会亲眼目睹席酩队长的柔情一面,车厢里的战士面上维持军人的肃穆,心里早已经在闹腾地嚎叫。

孟鸢清醒的时间不长,没过多久又昏昏沉沉睡去。

她开始梦魇,浑身无力地躺在地上,那把手术刀抵着她的瞳孔狠狠刺下来,尖厉的刀刃马上就要割破她的眼球。

痛感没有传来,场景一换,她看见自己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枪,子弹“噗”地一声射进人脑,沉闷的肉响过后,暴突的眼球直直瞪着她,黑红的血顺着地板朝她淌过来。

忽然,漫天的清新气味将她从窒息之中解脱出来,恐惧与压抑被驱散,疲惫来袭,她缓缓闭上眼睛,陷入一片混沌...

不知昏睡了多久,孟鸢中途被叫醒。她浑身烧得汗津津,席酩细细给她擦净,说要喂她喝药。

孟鸢迷蒙地睁了好一会儿眼,意识慢慢回笼,看清眼熟的室内布置后,想起这是席酩的家。

周身萦绕着清新的信息素,驱散了高烧的燥热。

药汁送到嘴边,孟鸢抿一口,反应一秒,苦得皱脸,作势就要吐出来。

席酩连忙用纸巾给她擦拭,耐心地哄她。

孟鸢咂着舌,如果是别人用“医生还怕吃药”的话术压她,她肯定乖乖就范,豪爽地一口闷;偏偏越是惯着她的席酩,孟鸢越娇气,必定得一口蜜糖一口药,把她哄得心里甜津津的才好冲淡吃药的苦。

直到第四天,孟鸢总算不再没日没夜地发烧昏睡。

早上醒来,席酩正趴在她床头沉睡,他这几天一直陪在她身边熬着。

孟鸢悄悄释放了信息素,让他睡得更安稳。

她枕着手看席酩的睡颜,脸上不知不觉泛起笑意。

席酩被生物钟叫醒,一睁眼便是孟鸢近距离放大的脸,她的嘴唇有些干燥,脸上苍白,衬得笑盈盈的眼睛尤其黑亮。

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席酩有些不自在,撑手起身拉开距离。

“还难受吗?”

孟鸢摇头。因为信息素的安抚,她这几天虽然高烧,但一直没怎幺难受,后来也没有做噩梦,睡得很安稳。

“我想起床走走。”

一连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孟鸢将前段时日的缺眠都报复性地补回来。

她身上没力,两腿一落地肉眼可见地打颤。

席酩给她披了件外套,打横将人抱出门。

孟鸢指名要去后门的菜园看一看。

距离播种已经过去将近三个月,她一直没管没顾,出乎意料地长势很好。

“我走之后,你打理过吗?”

孟鸢提起她离开的那段时间,席酩心里轻轻一扎,“嗯,浇水除草。”

三种蔬菜,两样还没挂果或成熟,孟鸢指一指那片嫩绿的青菜,脸上故作邪恶地笑,“吃了它。”

席酩的厨艺一直很好。

席绣和孟和结婚之初,为了争取好感,坚持拒绝聘请管家,要一力承担所有家务。

那时候她经常拉着席酩帮忙做家务。后来她对富太太的生活逐渐得心应手,开始心安理得地享受被人侍奉。

碰上只有姐弟两人在家的时候,孟鸢就仰仗着席酩给她做一份吃的。

在许多重组家庭,原住民和新来的人之间常常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通常体现为原住民无法接受自己的空间被外人入侵。

但孟鸢家里恰恰相反。

她接受良好,而席酩因为校园扮演日的乌龙开端,很长一段时间里对这位娇蛮的大小姐保持恶感。

耐不过孟鸢脸皮厚嘴又甜,席酩被她缠着做饭,每次试吃后都要发表一番由衷赞美的感言,然后吃得干干净净。

她与席酩的关系以食物为纽带慢慢拉近。

算起来,她已经有六年没有吃过席酩亲手做的饭菜。

孟鸢大病未愈,席酩只答应用菜园里的青菜煮些清淡的粥,一切讨价还价均无效。

席酩耐心十足地守着砂锅里的青菜粥,孟鸢过了菜地的新鲜劲,跑到厨房倚着门口看他做饭。

他今天穿着居家服,柔软的布料缓和了他硬挺身材的凌厉感,整个人显得温暖又闲适。

孟鸢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心痒,压着脚步声悄悄走到背后,擡手穿过他双臂和身体之间的空隙,轻轻环住他的腰,抵在他的背上,耸着鼻子嗅他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

席酩早就听见她的脚步声,身体下意识微僵,任由她抱住自己。

孟鸢逐渐不安分,她的手隔着衣服轻轻按压他腹部的肌肉,又不满足地去掀下摆想要伸进去。

席酩一言不发,死死按着她的手不让动作,任凭孟鸢软磨硬泡,他坚守底线不退让。

孟鸢见他软硬不吃,纠缠了一会儿便放弃。

她摇头晃脑地用脸碾压席酩的背部,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无聊。

席酩终于转过身来,神色无奈,“马上就要好了。”

孟鸢没有过多在意他的话,一踮脚环住他的脖子,手上施力往下压。

席酩顺从地俯下身靠近。

两唇停在毫厘之间,孟鸢的视线落在他的唇瓣上,声音蛊惑地开口,“我发烧不是因为感冒,不会传染给你。能不能亲一下啊?”

席酩唇角微微弯起,都到这种地步,还假惺惺地装作礼貌。

孟鸢被他嘲笑也不恼,她确实是假惺惺地走个询问意见的流程,如果席酩不同意,她也不打算放过他。

两唇相贴,孟鸢轻轻地吸吻,嘴角压不住地上翘。

席酩被她带出笑意,“笑什幺?”

孟鸢自然是因为和他接吻而开心,他既然明知故问,她才不会轻易放过他。

“想到一些美事,期待得笑出来。”

她故意将声音放得低哑,眼波闪烁,引着人往那方面想。

席酩一噎,不接她的话茬。

孟鸢心里啧啧叹气,都怪她以前只在发情期把人家当工具用,现在自食恶果。

早饭过后,孟鸢问起那小女孩。

席酩告诉她,他将人带回来安置在基地医院。

孟鸢得知人就在附近,吵着要去看她。

席酩拗不过,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带出门。

远远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安静坐在长椅上,医院的病号服套在她身上大了几个尺寸,她仰着脸晒太阳,明亮的光线下看着苍白又脆弱。

“她真的没事吗?”

孟鸢直觉她的状态不对劲。

席酩思索着开口,“身体检查没有大问题,她只受了皮肉轻伤。但...她应当目睹了那Alpha杀害她父母的过程,又被胁迫着做他的掩护,肯定受到不小惊吓。基地医院,甚至整个边城,都没有十分正规专业的心理科室。”

孟鸢听得沉默。

当时那小女孩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克服本能,引开那名伪装成村民的反叛派Alpha,及时将她从刀刃下解救出来,她既感激又敬佩。

试问换成她自己,孟鸢并不认为自己能比她勇敢。

医生告诉她,小女孩现在还很怕陌生人,尤其是陌生Alpha,主动靠近她会做出应激反应,发抖,冒冷汗甚至呕吐。

孟鸢不敢轻举妄动。

在之后的几天里,她每天都会去看望小女孩。那孩子总是在同样的位置一坐就是一整天,她极少与人说话,大多时间在仰头看天。

纯净的蔚蓝色深不见底,广无边际,几丝轻淡的游云随意地跟着风走。

树枝窸窸窣窣地摇曳,鸟雀啾鸣,能闻见风里泥土的腥湿,花草的清新,还有淡淡的灰尘味道。

这里宁静又平和,只要看着天空,就好像在家里的山坡上一样。

视线里出现轻盈的泡泡,被风吹着悠悠飘向远处。

小女孩眼里泛出神采,认真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去看泡泡飘来的方向。

一位背对着她的女性Omega,正在一个人玩吹泡泡。

第二天,小女孩的长椅上多了一瓶泡泡水。

天空中又飘来晶莹的泡泡,她转过头,昨天见过的Omega今天也在那里,手里的泡泡水和长椅上的一模一样。

等到傍晚都没人来认领,一只瘦弱的小手伸向它。

第三天,长椅上多了一捧金黄色的花束,小女孩望过去,那位Omega身边也有一束完全相同的花。

第四天,长椅上多了一只毛绒玩偶,不出意料,在同样的位置,那位Omega身边也放着一只。

孟鸢不敢贸然回头,生怕和小女孩正面对上吓到人,她捏着一面小镜子装作整理仪容,实际上把小女孩频频回头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破天荒地,小女孩从长椅上站起身,怀里抱着那只玩偶,朝孟鸢的方向迈开腿。

孟鸢赶紧规矩坐好,身上绷得僵直。她不确定小女孩看见她会是什幺反应,生怕勾起她对那天的回忆。

小女孩停在孟鸢的长椅旁边,抱着玩偶安静看她。

孟鸢紧张地咽了咽喉咙,她担心主动打招呼会吓到人,眼神飘忽地往小女孩身上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再装作没看见人就说不过去。

“呀,小朋友,你好。”

孟鸢软着声音,故作惊喜地朝她摇一摇手,紧张得快要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好在小女孩面上平静,看见她主动打招呼,眼里也没有波澜。

她看了孟鸢一会儿,突然小大人似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记得你。”

孟鸢羞赧,被一个小朋友识破她的心思。

小女孩并非她想象中的那般脆弱和不知世事,孟鸢正了脸色,认真对她说,“谢谢你救了我。”

她轻轻摇一摇头,“我救不了爸爸妈妈,不能再害死你。”

一个带着孩子的大人,通常能相对轻易地取得别人的信任和同情。

一开始搜救的基地战士就是被那Alpha用这招骗了过去。

孟鸢最初也没有怀疑他的身份,实在是那Alpha在慌忙之中的骗术漏洞百出。

“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孟鸢轻轻捏着手指,“我也失去了爸爸妈妈,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做个伴儿。”

空气安静了几秒,一时无人说话。

“我叫于汐,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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