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会议开出个什幺结果,到了晚自习方见分晓。
“综合多方因素,明天开始,跑操正式取消。”
自然是山呼万岁。也有目光长远的同学忧心道:“那流感季结束后还会恢复吗?”
“应该不会。”罗老师眼看着心情好转了不少,“月底估计要办课间操大赛,以班级为单位,大家等通知吧。”
课间操大赛,需要卷队形、卷动作整齐度,认真准备起来也是挺繁琐的,不过,比起每天苟延残喘着集体拉磨,这已经算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可是,就连甘恺乐都觉得区区流感尚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课间,跟大家分享着自己的见闻:“不是我起猛了,真是大G,还两台。”
“我们出校门的时候怎幺没看到?”
“他说的可能是后门。”
“韩笑,中午你在后门看到大G了吗?”
“没看到。要不要端盆冷水泼醒这个妖言惑众的?”
甘恺乐诡秘一笑:“你们啊,天真!二中只有两道门吗?知道办公楼的停车棚通向哪里吗?”
“我受够阴谋论了。”刘心窈困唧唧地趴在桌子上,完全不想参与讨论。
孔秋发现了异常:“呀,你男人难得精神一回,你怎幺倒下了?你俩的睡眠时长是云共享的?”
“真能这样就好了。”
“你又来……不是我说,他天天上课睡觉,是不是身上有什幺毛病啊?”
“怎幺会呢,他那是晚上有事,只有白天才能睡会。”
“我去,他有跟你说过晚上他都干些什幺吗?”
“……停一停,我知道你在想什幺。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在练习打游戏,等高中一毕业就去参加电竞队选拔,都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这样啊,明白了,愿他前程似锦吧……”孔秋用眼神空投了一份悲悯,缩回去接着做题。
和事佬龙王对自己的工作成果也很满意,没等学生阶级盘出前因后果,这场雨就下完了。
放学后,银霁假装被作业绊住,故意多留了一会。在此期间,别的班有好几波人进教室找元皓牗,听聊天内容,最早的三位是平时跟他一起回家的,最后一波则是来邀请他去网吧通宵的——统统以整理表格为由被打发走了。
到最后,教室里又只剩两个人在浪费电。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刷拉刷拉的翻页声停止了。总算是等不下去了吗?银霁先是松了口气,很快又想嘲笑自己:她也搞不明白,她究竟是在逃避,还是在做一些没必要的人性测试呢……咦?
一阵衣料摩擦声后,灯光暗下来些许,是元皓牗走了过来,在她斜前方韩笑的座位上落座,略嫌刻意地,用力往刘心窈桌上一靠,构成一种低头不见擡头见的视野侵占。
如果外星人想来地球研究不爱用嘴巴交流的物种,他们两个一定会被当成头号试验品抓走。
又不是家里没人在等,他是一点都不着急,也不问银霁有什幺军机值得这样耽搁,从韩笑的书立中抽出一面粉红兔镜子,怡然自得地扒拉着刘海。
还哼歌。
哼着哼着歌还抖腿!因为连锁反应,银霁纸面上的文字都快飘起来了。
好的,好的,他赢了。银霁站起来收拾书包:“走吧。”
去往地铁站的路上,元皓牗从头到尾都没跟她搭话。他走得快些,在前面带路,背影和步伐都透着一种有恃无恐,完全不怕他的尾巴半路开溜。
路上遇到认识的人,也只是自然地打招呼、互碰拳头。
——自然得像是跟她一起回家这件事,他从上辈子就开始做了。
路灯下,银霁一声不吭地调整步幅,追着元皓牗的影子踩。但影子不会被她踩在脚下,而是有自我意志般,永远浮在她脚背上。
到了站台,她瞥见元皓牗不停弹窗的手机、疯狂打字回消息的大拇指,明明就是个大忙人……哎呀也不奇怪,多线程时间管理不是海王的基本素养吗。
想到这个,银霁那点微末的同理心灰飞烟灭了。既然涉及到人家的专长,她来添点乱又有何不可?
“元皓牗,我发现龙王很眷顾你哎。”
“怎幺讲?”
“一己之力得罪校长两回,最后一点事都没有。”而且都是以一种超自然、非常规的方式解决的,照玄学的思路,一个人一辈子的气运是有限的,天道无常、此消彼长,当楼冠京女士离他而去时,他的后半生注定充满了幸运的补偿——刚从元家学到的地狱笑话,脑子里想完便罢,不会说出口的,请大家放心(八方向鞠躬)。
不,不对,这和楼冠京无关,也不存在超自然现象。冰箱里的密封袋、停车棚的大G才不是什幺天兵天将,回想郑师傅平时的表现和顶楼那些闪耀的金色班牌,问题的解决方法早就有迹可循了。
“是吗?”元皓牗挑起眉,视线没离开手机,“你仔细想想,龙王眷顾的明明是你才对。”
“为什……哦。”
好像是这个道理。突然产生的想法也不便和他交流,pass,下一题。
“哎,说起你爸中午那套组合拳,他是不是特别着急把你推销出去啊?眼看你的青梅们都指望不上了,他就随机抓住一个看得过去的女同学,因为两个儿子他快养不起了,趁着换季赶紧降价处理一个,以备将来的可持续发展……”
“你对自己的评价就是‘看得过去的女同学’?”元皓牗擡眸,指出他最先关注到的重点。
别钓了,求求了。
“不。”他对问题本身的回答是摇摇头,“我爸只是喜欢炫耀而已。”
“所以他是在当着我的面炫耀你?也不是为了得到什幺,就只是因为这样讲话比较开心?”
“对啊,你没看出来吗?当时我都快尴尬死了。”
“……在孩子面前炫耀孩子?”无力吐槽,不愧是地狱笑话的发祥地。
“我爸就这幺个人,习惯就好,那些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死老头子,大家都不理他他才知道消停。”
“好。”
既然他都说别往心里去了,银霁就地一躺,找到了把心清空的理由。
骂归骂,元皓牗对人总保有乐观的揣测:“抛开方法不谈,他也是怕我学坏。”
“那他可雇错太傅了。”
“他又不知道你具体是个什幺情况!车来了——等等,从那头上,那头人少。”
随着人流挤进沙丁鱼罐头,隔着两个壮硕的大哥,元皓牗接着对她下判词:“只有我知道,像你这样拥有人身自由的变态,高中毕业后就再也见不着了,所以得趁现在赶紧多看两眼,你中午说的那句话也是这个意思吧!”
好家伙,文明观猴是吧?这一嗓子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因为中间那两位大哥正在聊某某公司领导的杀妻骗保案,讲得绘声绘色,仿佛去天津卫受过培训似的,于是,半个车厢的人都在当另一篇书的听众,聚精会神、不受干扰地。
漫长的人生中,留给元皓牗挨揍的机会还有很多很多。到站了,银霁招呼也不打,径直下了车。
不出五秒钟,语音通话打来了:“我都快——哎哎,别推别推——我都快被挤到车头了,你出去了吗?出去了就好,早点回家,注意安全——等等,别挂!”
元皓牗的意思是始终保持通话,反正到家了还要教他固定搭配,这样方便一路上实时监控,以保证生命安全。
至于是谁的生命安全,两个人的答案绝对不一样。
“最后你还是决定听爸爸的话啦!”银霁用幼儿园老师的口吻羞辱他。
“他说话顶屁用,我是怕烧纸的时候挨骂。”
走出地铁站,银霁擡头看看天空。当二中的师生不再需要这场雨,龙王一挥衣袖,把云都撤走了——他们神仙想要了断,有的是干净利落的本事,凡夫俗子的旧账却是永远也算不清楚的。
眼下正是流感季,为了提高人们的免疫力,至少得让他们睡个好觉。
“其实我也没办法。”
“你在说什幺?”
“我一个高中生哪能管得了越狱啊,是吧。”
电话那头顿住,继而传来轻笑:“你能这幺想最好。要知道,包青天是不需要亲自扮演铡刀的。”
难道在他眼里,包青天和“看得过去的女同学”互为反义词?无所谓了,银霁是这幺想的:越狱当然不归她管,但该进监狱却没进的,理论上的执法者都听之任之,谁又能承担消杀职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