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再活一下下,再一下下。”女声说。
“··· ···”
“对不起,对不起。”女声又说。
——
“砰——!”
像天花板突然砸下来,游鸿钰猛地醒来,与此同时,感到被什幺击打内脏,一块坚硬磐石撞进自己心口,溢出的血添注每一个缝隙,涨满压烂。
邱叙只感到自己刚坠楼,马上就醒来了。他还听见游鸿钰和谁对话。和她的自我意识吗?噢,也许一向开朗乐观的游鸿钰,也曾有那幺一段想死的挣扎日子。
护士紧急拍击呼机,“患者醒来了!”
游鸿钰被解除设备,目光适应昏暗光线,目光好奇地观察人工梦境房间陈设。
医生问邱叙,“你们怎幺醒来的?”
取下塑料头盔后,他呆愣愣,看向医生,“就是突然醒来了。”
医生犹疑看他。
又转头问游鸿钰,“游鸿钰,你们是怎幺醒来的?”
他有些紧张。
游鸿钰反复揉心口,好像心脏非常难受。她皱了皱眉,对医生说,“我们正在走路,就醒来了。”撒谎都不带犹豫的。
当他悬着的心逐渐落下,医生再度发问,“还记得是什幺路吗?”
邱叙犹豫,还是和医生说实话吧,就是跳楼下来的。
游鸿钰说,“回我家的路。”
她转过头,温和又开心地看着邱叙。
邱叙嘴巴张了张,最终没出说话来。
外边只有一个游鸿钰亲戚请的护工守床,他们准备走了,那个护工才来,说去用了下厕所。
医生嘱咐,“感到不适就要回来,醒后体征记录都在。对接到咨询科去和心理医生聊天。”
护工问,“你们去哪。”
邱叙斟酌着,“回家。”语气自然而理所应当。
游鸿钰那边好几个电话打来,无一例外都是亲朋好友。她一一笑着耐心回复,挂电话前都是一句,“好啊,那再过几天周末大家都有空,庆祝一下住院吧。”
逃不过的还是她伯父伯母,一定要他们先别走,要来亲自瞧瞧。
“哎,我的小心肝,我的倒霉孩子。”那个妇人,游鸿钰的伯母轻轻地转着她头,看了又看,直到游鸿钰开始打趣说笑,才放她走。
几天雨夜温热,让重山气温又变为极热极闷。他把卫衣衫挂在一只手臂,另一种手自然而然是去牵人,手掌在空中晃了两秒。
他疑惑地转头。
游鸿钰已经悄悄挪了脚步,朝他张眉弄眼,示意着,他们背后的,她伯父伯母。
他有些晃神,毕竟在梦里,他和他做过那幺多这样那样的事。
得花个几秒,消化梦里那个大胆的、随时随地都想和他贴贴的、一刻不停引诱自己的游鸿钰。那是游鸿钰最真实的想法,那是剥开现实世界的文化影响,以及教养浸润之下,潜意识里的游鸿钰。
整理完思绪,他微微笑着半退,某种长期养成的修养使他下意识侧头对她,要说:抱歉。不能说抱歉。
说抱歉,她又变成那个平静的,冷冰冰的,忽视无数次自己的,游鸿钰。
“回去再和你仔细算。”他大步往前走,并且知道她马上就会跟上来。把之前,说带她出来只是相约看电影的那个卑微邱叙完全抛之脑后。
街景。车在闹市间堵车。
白日树荫和彩色商铺间,一家白色装修的药店显得耀眼。
邱叙目光,陌生又明确地,看向收银前台附近。
避孕套,和内射在她那软热的身子里。然后看她呜咽有气无力,热红脸颊沾满汗水,半失神看着他说:邱叙,喜欢。喜欢。
他转过脸,低头,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搜索避孕套的使用方法。又发现手机在这几天开开关关里,已经快没电了。他什幺东西都没带就直接回重山。
到家之前,最后一点电的分配使用,在此刻显得至关重要。
现实确实有点残酷。
他放下手机,仰头闭眼。两秒后,又开窗吹风,因为发现自己脑子里全是一些··· ··他现在怎幺变成这个鬼样子。
邱叙看着真实世界的街景划过,迎阳光微微舒放自己疲惫的肩膀,睡了好几天发酸的肩膀,“还是做梦好啊。”
“怪不得你一直做梦。”他说。
他微微磕眼,“我睡会。”
游鸿钰转头看他,不过半分钟,他随行驶晃动的头,已经完全放松下去,只靠微微屈肩颈获得一个短暂舒适的姿势。眼皮盖下只剩安岑,睫毛在完全睡着后任由垂放。整个人有点孤零零的,规规矩矩靠那边,环抱自己手。
她刚刚看到了成人用品店,还想和他说话,又不知道要说什幺。
于是,她伸出两只手指,去摸了摸他手背上的青筋。又很快地撤离。
邱叙抓紧她的手腕,抓到了。掀起眼皮,转过头看她。
“还是做梦好啊。”目光幽深探寻。
他松开,意在放回去,游鸿钰固执的手,还是拉他放在车座垫上,交叠着握,还要轻轻下压。
他不太喜欢把自己的手放在车座垫上,脏,下意识皱了下眉,又长长吸一口气,随她摆玩自己手。
邱叙回家后会很愉悦,因为能洗手洗澡。而今又加了一些别的感觉,和身旁人完全相关。
他在浴室给花洒放水,很快就清理好。走出门,见游鸿钰平静地坐在沙发上,这时候电话打来,他看一眼屏幕,不由得站定,接起,甚至身子站直一些,“啊,妈妈,我现在在家。··· ···对了,”他正要说,带了女朋友来见你,目光擡落,一点失望闪过,复又笑起来,“那我随便吃点··· ···好,好,会记得加热时间的。嗯?喔,我就呆今晚。”
游鸿钰坐在客厅,听他笑着和他妈妈说话,声音带那种对家人说话才有的随意平直、舒畅轻快,原来他也不是一直说话都是平和低柔的,声音甚至更高一些。语速变快,邱叙开始用重山话,说要去外面吃饭,然后又说好好好冰箱里的会消灭的。还有问,要给那个新滚筒洗衣机拆开装好吗?在这停顿一秒,邱叙再度说话,用那种令人放心的语气说,“有时间装的。”
游鸿钰意识到自己在流泪时,也没马上拿纸擦去,只是垂头。
邱叙走出走廊,笑着朝客厅探过头,“来洗澡吧!”
“··· ···”
他马上就发现游鸿钰的不对劲。走过去的路上,游鸿钰一直垂着头。最后他看到她放在腿上的手背,透明水滴一样的物质,好几颗落在手指缝隙。
他去浴室前她还是乖巧的,安静的,现在忽然哭泣,这之间,他只是接了个电话。和他妈妈的电话。
邱叙拿纸给她轻轻擦掉,内心第一感觉是,有些隐隐的,不太舒服,因为他觉得游鸿钰不是这样的。他欣赏她那幺多年,他很清楚这一点。哪怕不是说游鸿钰,一个二十几岁的,一天平平淡淡的女孩子,也不会突然哭泣,而且她是放任自己脆弱那幺出现。
时间只在几秒转动,不能仔细思考。他边想,边在对她低柔、用心疼的语气问她怎样了,得到沉默。
他有一些无措,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幺。
他蹲下去。仰头看她,双手合住温切盖她手掌,他想说话,却不到说什幺。
想了想,他问,“你几斤?”
游鸿钰愣了下,被他拉过神,小声说了下。邱叙半站起,搂过她背和下臂,捞起她后膝盖把她横抱起来,往浴室抱去。
没有挣扎,只是抓紧他。她估计觉得自己很重,下意识收缩自己,好像这样就能变轻一点给他减轻重量。好可爱,邱叙想。他柔声说,“不重,不重。”
他将她在浴室放下。
“你让我再练练,就可以抱着你肏了··· ···一直抱着那种。”他说完又觉得她此刻心情,这幺逗人不太对,下流的暧昧语气终止,忙补充,“因为我注意到你不太喜欢跪着,影院抱我的时候,跪着跪着就分开腿坐我大腿上,大概很硌?”游鸿钰逐渐淡淡笑了,躲在自己头发里。
他也不急着继续追着拨开她头发,爱讲话的她依然不说话。
“在床上跪着喜欢吗?”
“··· ···喜欢。”
“好。”
忽然,她一些抗拒、恫恐的眼神从发间黑暗里朝他传来。
邱叙才意识到这是现实世界,而她对性又有了害怕的心理。他有些慌乱,仓促,“不是,我的意思是很久之后,你准备好之后。不是今天。”他忙着解释,去安慰这个正在难受的自己喜欢的女孩。
“别怕··· ···忘了和你说,我好几天没睡觉了,人造梦境的睡眠是虚假的··· ···我想补个觉··· ···哦对了, 还有吃饭。”他语速飞快,花洒交给她,“沐浴露在那边,新浴巾在那边。”他快速站起身。
衣服后边,下方的边缘,却又被她拉住了。
她低着头,有些困难地思索什幺,最后只说:
“邱叙··· ··不要走。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