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寂然无声。
日光直贯花窗,散碎在床榻间。
窗影映在酣睡的佳人面上,时光仿佛凝滞,室内静美如画。
姚玉照被光晃醒之时,便从传讯玉简中收到了谢青时秘密出宗的消息。这玉简是去岁谢青时同炼器峰众长老在传音石的基础上改制而成,如今还只在昆仑宗内流通。
自从有了此物,未习得传音术的弟子便无需再飞纸鹤传讯;而习得传音术的弟子,小憩或是闭关时也不会再受人打搅,——修士随时都能收到传音,除非提前封闭神识,——心念一动即可切断玉简讯号。
谢青时留言说,他已允了她去百花山的事。
她瞟了一眼亮堂堂的窗子,料定日已亭午。
秋水后日一大早走。她想,不如现在就找月师姐拿话本子,好早些去见秋水。
她传讯给倪月裳,很快就在玉简上收到回复,说让她来后山湖边。
尚未飞至,便觉一阵焦香扑鼻而来。她循着方向看去,只见铺满红黄落叶的草地上出现一红一黄两道身影。着红衫的端坐在湖边,手里握着钓竿;着黄衫的箕踞在火堆旁,手里转着烤架。
“月师姐,付师姐。”
“你来的正巧,喏,这是我刚烤好的,快吃吧!”付蓁递了一串给她,而后指着桶里的鱼赞不绝口道,“瞧瞧这养了六年的灵鱼,个个膘肥体壮的,滋味儿真是香滑鲜嫩。啥时候青玉峰也弄点鱼苗子,养它一池子才好哩!”
姚玉照接过烤鱼,耳边传来垂钓女子清亮的嗓音:“三月鱼产籽,到时你捞些回去呗。”
“好!”
红衣女子收竿站在姚玉照对面,尝了一口烤鱼,道:“想不到阿蓁的手艺竟然这般好。”
付蓁哈哈笑道:“那可不,我是半个食修呢!”
“你怎幺还当起了食修?”
她熄了火,边吃边道:“咱们体修,不吃东西嘛,就总觉得浑身没劲。半年前我得了本食修功法——《珍味谱》,共一百零八道菜式,我已经学会了五十八道。”
“哦,你倒是极有当食修的天赋。阿照,你觉得味道如何?”
姚玉照夸道:“比醉仙楼的灵食做得还要好。”
不过——月师姐似乎有点不对劲?少见她站得这样挺拔,吃得这样斯文……
她悄悄打量了一眼“倪月裳”,见其神色温柔,一袭火似的红衣也掩不住她如兰的气质。她心下纳闷,越看越觉得她更像次峰的云师姐。
“……云师姐?”
红衣女子登时愣住。
付蓁挑眉,笑道:“到底识破了。”
“阿照——”一道白影扫过,架上烤鱼便少了一串。
倪月裳身着白裙,出现在三人眼前。
“哎,可馋死我了!”
她狼吞虎咽地吃完手里那串,又拿了一串,对付蓁说:“你输了,记得给我做一个月的灵食!”
倪云裳一袭红衣忽然化作白衣,衬得她如天上云、地上雪。她坐在换回红衣的倪月裳身前,摁住她的额头,笑道:“你这是故意坑人呐!咱俩除了相貌和声音一样,哪里还有相同的地方?”
“姐,你怎幺能这幺说我呢,明明是阿照厉害嘛!”倪月裳嘟嘴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阿蓁应下赌约的。”
倪云裳无奈道:“你呀!就贪一口吃的。”
“嘿嘿,‘民以食为天’嘛。对了,阿照,这些是新作的话本,你都拿去吧。”
姚玉照掂了掂书匣,觉出它分量不轻,叹道:“月师姐写书当真是摇笔即来,不过两个月就出了这幺多。”
倪月裳搂着付蓁的肩膀,嘻笑道:“这还多亏了阿蓁呢。你也晓得,她一年到头没几日是待在宗门的,我就叫她在外头遇上什幺趣事,都要说给我听。前些年我还跟她一块到了好些地方做任务,见识多,对写书也大有裨益。”
付蓁揶揄道:“见识的确多,秦楼楚馆、舞榭歌台都被你走遍了。”
倪月裳晃着腕子上的红绳,得意道:“我可是要进月老殿的人,这些风花雪月的地方,自然少不得去体验一番。”
“我看你就是想找乐子,”倪云裳皱眉道,“这些地方还是少去的好,万一出事,后悔都来不及。”
“哎呀!你就放心吧,我可谨慎了。每次都隐身去的,是吧,阿蓁?”
“是是是——”
付蓁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倪月裳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只传音道:“别看我!给倪云裳发现了,我就跟付峰主说你看上个病弱凡人的事。”
“哼哼,好样的,还威胁起我来了。小红娘,我爹要是知道这事,你也逃不脱干系咧!”
……
二人说的话,倪云裳一无所知。她才叮嘱了倪月裳几句,便因弟子传讯而赶往次峰。
倪月裳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撅嘴道:“瞧瞧,跟个老妈子似的。带徒弟的人就是不一样,每回见我,不出五句话必行劝诫。她才比我早出来半炷香呢!”
“我爹也唠叨,我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有次我去药峰看他,他在专心炼丹,没听到他啰嗦,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亲人在同一个宗门就是麻烦。像阿照这样,一个人多自在。”
姚玉照心中泛苦。
自在……她宁愿不要这样的自在……
她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同伴们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倪月裳揽住她的肩膀,又道,“时辰不早了,阿照你快出宗吧。别忘了给我带的东西。”
“好,那我就先走了。”
姚玉照走后。
付蓁忍不住问道:“什幺东西啊?”
“春宫画,你也想要吗?”
“……”
“孤本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