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欢心不在焉地捣弄着玉色瓷盘里的牛排,目光落在餐桌中央依稀冒着热气的烘饼上,摇摇高脚杯中的红酒,放到唇边象征性地抿一口,然后放回原位,拣起一旁折叠好的湿巾擦嘴。
刀叉敲击餐盘发出当啷的声响,大人们的嘴一张一合发泄着永无休止的倾诉欲,谁抢了谁的话锋,谁敷衍着谁附和,没有一个人在认真听对方讲话。
黑色指甲油蹭掉了些颜色,指甲盖边角露出粉而毛的底来,祝欢习惯性地用手去扣,碎屑洋洋洒洒铺满了一小块桌面,像大号的奥利奥细末。
每次家庭聚餐坐在右手边的人今日无预兆地缺席,连着她的心思一并带飞,胃口向来很好的她两口下肚便饱了大半。
“欢欢,下一部戏定了没?”祝薇难得见女儿一面,慈母姿态尽显,双手搭在桌面,用叉子挑起几根奶油意面,卷几圈后塞入嘴中,望着祝欢嘘寒问暖。
祝欢朝母亲温润笑笑:“还没有,在挑剧本。”
雪白的桌布堆笼在腿上,风轻轻一浮左右游动,与衣料子相互摩擦,催生细密的痒。
半掩在餐桌下的腿作祟,裹在西装裤下的腿,夹着她穿着高跟鞋的脚,往对面那人身前拉扯。
祝欢面无表情地白何孝铭一眼,裸色高跟鞋寻觅到他的皮鞋尖,伴着清浅的笑意踩下去,不轻不重地碾。看似生气,实则在调情。
何孝铭眼睛直勾勾盯着祝欢,拿起手边的湿巾擦嘴:“叔叔,阿姨,你们慢慢吃,我去趟洗手间。”
说罢起身,径直向藏匿于角落的楼梯间走去。
祝欢垂眸瞧了眼表,预备五分钟后和他汇合。
也是此刻,沈家大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守在门口的佣人齐刷刷向来人鞠躬问候:“少爷好。”
沈彦舟向一行人点头示意,将手里拎的大包小包转交给管家,只留一盒黄色包装的凤梨酥,边松扯领带边往餐厅走。
他刚下飞机,风尘仆仆赶赴家宴,为的不是吃一口“温馨”的团圆饭,而是见一眼他最心爱的妹妹。
“看来今天饭菜不合胃口?”男人在祝欢背后站定,瞥一眼她面前切开却没动几块的牛排,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装红酒的玻璃杯边缘沾了些许淡淡的口红印,像只红翼蝴蝶。
“我吃饱了。”祝欢有意避开他,朝长辈微笑致意,撑着椅面意欲起身。
遒劲有力的手掌下一秒压上她的左肩,沈彦舟将弹身的她重重按了下去,转身吩咐一旁的佣人:“让张厨师给小姐做两道中餐。跟他说,来沈家十年连主人的口味都不了解,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沈彦舟修长的手指在祝欢肩头轻点,视线落在她正对面的那张座椅上,上面挂了件男士西装外套。原本就深邃的眸子,又骤然深了几分。
“彦舟,湾岛的开发项目进展地怎幺样了?”沈天豪满面春风地结束和朋友的攀谈,注意力转移至沈彦舟身上,悠然戳一块牛排放入嘴中咀嚼。
比起儿子,他似乎更关心工作事宜。
沈彦舟拉开座椅在祝欢身边坐下,黄色礼盒横放在两张椅子之间,堪堪填满其中的空隙,随后探身去取祝欢面前的酒瓶。
空闲的左手自然而然握过祝欢的右手,略微粗糙的指腹在她光滑的手背上摩挲:“在做收尾工作,顺利的话年底就能开业剪彩。”
男人气定神闲地回着话,张开的五指却强行钻入祝欢的指缝,与她紧紧相扣。
祝欢仿佛做了亏心事的小孩,惶恐地观察大人们的视线,确定没有人在看他们俩才敢甩手挣扎。
“别忘了,身后还有眼睛。你这幺大幅度动作,生怕大家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是幺?”沈彦舟唇角微勾,右手倒酒,身子朝祝欢倾斜,嘴唇轻微开合,以仅有彼此能够听清的声音威胁道。
祝欢转过头视着不可理喻的男人,在那笑意不达眼底的眸湖里,搜寻不到半点破绽。他太擅长扮演绅士,皮囊和修养润色加持,再腐臭的内里都芳香四溢。
她对他精湛的演技甘拜下风,深呼吸平复情绪,然后若无其事地举杯,递到沈彦舟跟前,扮成好妹妹的样子邀请碰杯:“辛苦了,哥哥。”
“嘴上说说可不够。”沈彦舟半眯起眼,酒杯咣一声碰上祝欢的,抿一口酒,余光对上倚着二楼栏杆向这里窥视的何孝铭。
这个角度将二人牵着手的姿态一览无遗。
“去我房间。”男人凑到祝欢耳边轻飘飘撂下一句,放下玻璃杯,起身摸了摸她的头。
清爽的古龙香在他的衣袖间攒动,祝欢偏头睨一眼那远去的身影,情不可控的咽咽口水,紧绷的神经随之松懈,摊开的掌心出了层薄薄的冷汗。
明明才过去几分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她靠着椅背望着天花板放空,安躺在桌面上的手机忽而亮起。
「何孝铭」:【图片消息】
「祝欢」:删了
「何孝铭」:我这个人从来不做没好处的事
「祝欢」:好走不送~
「何孝铭」:?【发送失败】
【对方并非你的好友,需要发送朋友验证】
?
何孝铭望着走廊尽头一前一后步入同一间卧房的男女,靠着通风处的壁面深抿口烟,而后仰头徐徐吐出。夜风掠过面庞将白雾吹散,余下一抹淡漠的深蓝。
够乱的。
不单单指复杂的人物关系,也只这颗冷血又微温的心。
一个月前祝欢和他因为地下停车场的一吻,在各大娱乐软件的热搜上挂了好几天。
多年好友跃升为“情侣”,属实出乎意料,双方的战斗粉在搜索页广场大战三天三夜。
媒体朋友亲切地将二人定义为金童玉女修成正果,殊不知他只是去酒吧接一个喝到烂醉的伤心朋友,而那个朋友认错了人。
那天是沈彦舟和何舒怡的订婚宴。
沉促的喘息声和深吻的啧声不绝于耳,湿黏的吻铺天盖地落在祝欢的眉心、鼻尖、嘴唇和下巴。荷尔蒙和多巴胺在分秒间拉锯,香醇的红酒在唇齿间流转,暧昧在干燥的空气里蒸腾发热。
长卷发裹在男人掌心,交缠于他修长的手指间,在脑后循序渐进着摩擦生热。
酒精麻痹神经,混沌视觉,紊乱呼吸,仿佛下一秒灵魂就会被欲望的火舌吞噬殆尽。
祝欢踮起脚搂过沈彦舟坚实的脖颈,踩着高跟鞋的脚一扭,纠缠的小齿撕咬他的唇肉,血液的腥甜登时在口腔里弥漫。他蹙蹙眉环住她的腰,让祝欢稳稳在他身上挂倒。
“你属小狗的,还咬人?”沈彦舟舔舔嘴边裂开的小口,注视着怀中人的眼眸写满柔情,低头又啄一下她的嘴唇。
祝欢的脸上绽开小狐狸恶作剧得逞后的笑意,刻意压低声线,凑到他耳边用气音撩拨:“只咬坏人。”
沈彦舟扬扬唇,不可置否。继而擡起右手握住她的左臂,右手无名指上的卡地亚铂金钻戒和她左手小指上的那颗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颈间小麦色的肌肤上依稀缀着几点晶莹的汗,让本就迷人的他,荷尔蒙愈发爆棚。
祝欢伸手去擦,指尖有意抚过他性感凸起的喉结,敛眸观摩它在指腹下耸动的细节,灿笑着躲开他欲吻上来的嘴唇。
“我们不合适,各种意义上的不合适。”祝欢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歪头贴上他的耳朵,手指轻点,一字一顿提醒道:“你是要结婚的,而我不会。”
说罢捏着他的肩膀往后一推。
沈彦舟及时拽过祝欢的手腕,惯性驱使身子向前倾倒,撞入他暖热的胸怀,继而和他双双坠入沙发座,在柔软的质地里弹棉花般起伏。
女人岔开腿跪趴在他身前,白色裙摆内陷,勾勒出隐秘的三角区。坚硬的膝盖骨抵在软热而敏感的腿心,细细地磨、慢慢地碾,感受其间每一瞬翕动,每一次顶弄都牵动她所有的心绪。
“看来你很在意这枚戒指。”沈彦舟轻笑,抽出手掌展开五指,慢条斯理地将无名指上的订婚戒取下,对上眼前人令人神魂颠倒的媚眼,随手掷入了茶几旁的纸篓。
随后仰头吻弄祝欢白皙的颈,一路而上,柔软的舌尖打着圈舔吻至她发烫的耳垂:“你知道的,比起她,我更想和你戴。”
唾液是潮湿的,血液是滚烫的。
不安分的手在后背游弋,精准探寻到中央的拉链,作势向下拉扯时被祝欢倏然制止了动作。
“体谅一下,毕竟我没有和人偷情的习惯。”女人故作正派,脸上露出稍许为难的神色。
“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毕竟我们是一类货色。”他无情戳穿。
沈彦舟掐一把祝欢的软腰,喑哑着声线问道:“喜欢他什幺?”
她轻哼一声,忽略他的问题,擡手帮他把松垮的领带系好:“哪个他?”
“你说呢?”某人醋缸翻了。
祝欢假装沉思片刻,笑吟吟道:“喜欢他长得帅,活好。”
“这两点你只占一个。”祝欢面露可惜,上下打量他一番。瞧瞧他绝美的五官,又低头瞥一眼他下边略微支起的那处,视着他摇了摇头。
“哪一个?”沈彦舟饶有兴趣地挑眉,深邃的瞳眸里透着股狠劲,随时都有将她拆之入腹的可能。
“你猜。”祝欢讨好地嘟起嘴复上他的唇,见好就收,双手撑在身侧准备抽身。
不过沈彦舟并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有力的手掌穿过密密层层的发丝,桎梏在祝欢脑后,将她压靠于他的肩头,伪装卸去后徒剩疲惫:“我很容易就满足了,祝欢。”
女人的视线垂落在他抚摩手指的右掌上,大脑进入放空状态:“比如?”
“比如,说你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