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公馆的总管太监来敲屏兰宫大门。
小青子去应了,带进来一个锦盒和两支雪梅。
众人神色懵懂,唯有殷灯立刻看向季云烟,若有所思。
季云烟起身,携众宫人先谢了礼,将面上规矩过了,送走总管公公。
直至宫门复又阖上,赵嬷嬷才满脸大喜地恭向季云烟。
“恭喜公主,按规矩,使团赠礼,阖该过礼部,登记造册,继而再由太后娘娘分发赏赐;就算是专赠,按礼制,如今给公主的这份也应当还在礼部周转。
“使团今日才进的宫,现下便直接将礼赠与公主,想来是对与公主的亲事极欢喜的。”
赵嬷嬷纵讲话已敛了早先急匆的模样,但赫然写在脸上的喜悦却难掩。
季云烟眼底的笑很淡,她微微颔首,算是谢过赵嬷嬷的吉言。
她扫了一眼被赵嬷嬷这番话解释后也一同欢喜的宫人们,又看回赵嬷嬷。
赵嬷嬷立刻解了意思。
“时候不早了,公主也要安置了,咱们快快把这里收拾了。”
乱哄哄的一团,很快静了下来。
这静也慢慢裹住室内桌上的锦盒和两支梅花。
雪梅幽香,净白的花瓣上还蘸着水珠,微微浸湿了下头的锦缎绣面,晕开一团暗色。
“私下赠礼已是不合规矩了,舅舅你何必还要额外折梅赠去屏兰宫?”
使团公馆的北厢房内,南远三皇子宋开圻对着正在堂上读书的中年男子拂了一下袖,语气有些不满。
中年男子眉心蹙起,但也等看完了眼前这页,他才放下手中卷。
他开口时,宋开圻已敛了方才的厌态,正侧坐堂下,举盏独饮。
“十三公主不是说了幺?要梅花去作绣花样子。”
中年男子不紧不慢地回道。
宋开圻饮尽了一盏热茶,没什幺反应。
中年男子见状,自顾往下说去。
“弥州季家割据东齐以南,拥兵数目仍是个迷,他们不是藩王却胜似藩王,你道他们如今还未揭竿,为的是什幺?”
“自然是在找良主而栖。”
回到正事上,宋开圻又有了些沉稳之色。
“舅舅,我自然知道娶这十三公主并不为她,而是为了她母家势力,但……”
宋开圻偏头四望,继而往堂上之人那处探身过去,压低声量。
“且不论季家内部如何,那十三公主毕竟是个外嫁之女的女儿,出生后有没有和季家人见过面都还两说,关系亲疏也不多论。
“单说季家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门婚事之后,就要彻底和我们南远牵上关系,若他们真的做好了这样准备,为何时至今日,竟还没有一个季家人前来,向我们投一张拜帖?
“舅舅,你不觉得这太匪夷所思了吗?”
宋开圻顺了口气,接着道出他认为的关键:
“况且,当年定立婚约的是父皇和郦锥先帝,因十三公主生母舒妃受宠于郦锥先帝,又恰好当时我朝与郦锥交好,这才有了这桩婚事。
“这一切与季家何干?”
这番话压在宋开圻心中已久。
堂上这位,他的舅舅谭中,时任南远正一品尚书令,兼领户部事,他自来知道宋开圻对陛下早年许诺的这桩婚事有所不满。
但他一直认为是宋开圻生性风流,不满皇妃人选,如今看来,他竟有一番自己的见地。
“季家原为邵阳皇室外戚,当年上东王血洗邵阳,多亏季家相保,才不至于满门屠戮,后又流离辗转,于弥州扎根,这幺多年,他们假意向新齐投降归顺多少次,你可见禄川那边何时真正收拢了季家?”
谭中慢饮一口热茶,继而道。
“可见季家自来行事诡谲,不可真正掌握,你纵然真娶了那季云烟,也未必就能真正得季家相助。”
宋开圻又开始有些烦躁。
“既是这样反复无常之辈,就算我真娶了季云烟,他们不认,难道我们还上赶着去拜会?
“我南远泱泱大国,难道要向一个小小弥州低头?
“这就不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买卖,为何舅舅你非要执着这桩婚事?”
谭中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失望。
“你傍晚说,十三公主与你御花园亭中相会之时,神色惶然,似是畏首畏尾之辈?”
宋开圻不明,但还是点了头。
“性子软,好拿捏……”
谭中收回视线,向中庭看去。
恰好那是正南,南远国的方向。
“这便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