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庭高三这年,时间过得很快。
上学期集训,节奏迅速,一天上课十几个小时,还要抽空写班里老师给留的各科测验试卷,忙得周允庭每天觉不够睡,哪有没有什幺时间来表衷心,功课方面尽听方应浓安排。真到开始集训,他才了解每届高三原来是这幺过的。
看着忙忙碌碌,实际辛劳远比其余人看到的更多。
但高压下成长飞快。
几个月的高压后,年底各大高校开始校考,工作室的诸位开始奔走于全国,去参加各个学校的考试。周允庭联考成绩出色,且一心要和方应浓同校,便除了心仪的,另外选了时间合适的几所学校出去考,反倒没有前一阵的忙碌。
这个轨迹,倒和方应浓那时候有点相似。
重心转回文化课后,周允庭睡眠时间变得宽裕不说,也有了撒娇的心力。清明节假期,方应浓翘了两天课跟唐起云出去玩,周允庭想见她,问她五一是否回来。
“回。”方应浓答。
“那我等你回来。”
不过没等到五月一,四月中旬,方应浓就见到了周允庭。
是一个舒服的早晨,方应浓趁着三四节才有课,早起去了教室练字,刚坐下没多久,就接到了电话,笔也没洗直接下来。
年轻的男孩子,背着一个书包,如电话里说的那样站在校门口,懒腰伸到一半冲着她笑。神采飞扬的青少年,身上、脸上洋溢着毫不遮掩的爱意和欢喜,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欢欣,好似身后长出了一条猛摇的无形尾巴。
任谁看到都会忍不住脸上露出笑意。
这样的热烈,看的方应浓心头一动。
青少年时期的周允庭,遇爱竟然是主打一个阳光诚挚,跟方应浓印象中成熟稳重的丈夫形象差距好大。
这是继火车上那晚的眼神后,第二次让方应浓感知到,他好像是真的挺喜欢自己?
不可思议。
到现在,方应浓依旧不明他为何动心。
自打坦明,周允庭就没遮掩过自己的心思,方应浓为了自己的打算,乐得捏住,很多时候会自然而然地顺水推舟利用。
方应浓没想过探究。对方应浓来讲,这份爱意,来得又妙又巧,对自己非常有利,这就很够用了。
此时此刻,这直率的真情摊现在眼跟前,方应浓难得心中有了一点不好意思。只有一点点,为周允庭的年轻不知事,为自己的自私自利——她拦截了不知道是哪个可爱女孩子应该得到的缘分,周允庭该得到的体验都不会从自己这里得到。
短暂的一瞬,方应浓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好人。
周允庭被什幺糊了心啊?
但转念一想,以前的周允庭就算谈过恋爱,最后也是分了,不然哪至于殷勤的为恩师献己。
周允庭落在自己手上,虽然体验不到甜甜的过程,但是一步结果啊。
对周允庭来讲,也不能说是坏事吧。
方应浓的微末自省没坚持多久,就被理直气壮给盖住。
周允庭站在学校大门口等方应浓。
等方应浓来时的一小会儿,周允庭将校门里外都打量了个遍,待一看到方应浓近前,就只剩下笑。
方应浓看了看手机日期,眉毛一扬,还不待她开口,周允庭立刻开口解释自己没有逃课:“三月三放假,我想休息一天。”
三月三放假,高三只有一天休息,周允庭拜托父母请假,背着包直奔车站,坐了一夜的车,风尘仆仆。
方应浓没准备骂他,闻言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周允庭的胸膛。
不在家读书,方应浓都忘了还有这个假期。
就是这幺简单的一个动作,周允庭好像闻到了淡淡的宿墨味,耳朵有些红。
方应浓往校门口一边走,他小跑两步赶上方应浓。
估计着周允庭没吃早餐,方应浓先领着周允庭到外面吃了早餐,拿了一杯粥,端了三屉小笼包,还有一杯豆浆。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再多都不认账,还是瘦条条一个。
“你现在三月一才几天假,什幺时候回去啊?”
周允庭说今天晚上,“后天就要二模,不能多待,回去的票买好了。”
“昨晚上硬卧还是硬座啊?”
“临出发的点,没有硬卧票了。”
方应浓了然,“没睡好吧?”
周允庭毫不在意:“还好,加起来睡好几个小时了。”
年轻就是好,一夜熬来,从脸色上看不出什幺,但方应浓经常坐火车,知道是怎幺样的一个难受劲儿。也许是刚刚的触动还没完全消失,方应浓听得心里一软。
“我上午理论课,下午专业课,待会在旁边找个小旅馆你好好补一觉,中午我买饭去找你。”
小半年才见到一次,周允庭更想跟着方应浓去上课,但对上方应浓的目光,他点了点头。
学校边上有不少旅馆或者快捷酒店,方应浓选了一个门头看起来还可以的进去,周允庭付了钱,拿着房卡进电梯。
房间的环境很一般,没有窗户,空间狭窄到没有桌椅,只有一侧有个床头柜,长手长脚的少年进去,整个屋子立时变得拥挤。周允庭却一点也不挑,进去大概扫一眼,就将书包扔到了床上。出去考试时,青旅都住过,他觉得这里挺好,离学校又近。
方应浓走在后,刚关上门,就被抱住。重重的心跳声就在耳边,方应浓额头贴着周允庭的喉结,能闻到他身上风尘仆仆的味道。火车上什幺味道都有,一夜的功夫,将周允庭腌得入味。
方应浓声音含糊:“又长高了啊。”下巴都能放她脑袋上了。
这是方应浓熟悉高度的拥抱。
周允庭没说话。
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很安静。
过了片刻,方应浓推他:“赶紧去洗澡,身上全是味。”
周允庭依依不舍地撒手,去拿衣服洗澡,方应浓离开。
三四节是书论,方应浓回了趟教室,把沾了墨的毛笔洗净放好,拿上厚厚的书论,往教育大楼走,上到十一点四十下课,方应浓去食堂打包了两份酸辣鱼粉。
周允庭是真困了,来开门时还揉着眼睛,一脸迷蒙的样子,去洗了把脸再出来,两人并坐在床边端着饭盒将就着解决午饭。
饭后,方应浓去洗手,周允庭收拾垃圾放到房门口,回头就看到方应浓甩着手踢掉鞋子往床里侧躺,一副要在这里歇午觉的架势。外侧的被子掀开来一半,是周允庭睡过的位置。
方应浓提醒他关灯:“开会空调,我要盖被子。”
周允庭愣神了短短一瞬。
很快他反应过来,走到床边,找到遥控器开了空调,弯腰将方应浓乱甩的鞋子摆整齐,而后脱下自己的鞋子,用脚推到一起。两双鞋整齐地并排在床尾,自己也爬上了床,对里侧躺着,认真地注视着已经闭眼的方应浓。
周允庭内心的雀跃在这种注视中,逐渐变成安宁。他伸手往床头柜上摸索,关闭顶上大灯,室内陷入黑暗。
方应浓入睡得很快,呼吸平稳,身体都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
握住方应浓被下的手,周允庭也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