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

在距离现场十米左右的地方,钟晚被羌九畹拉住。

“里面的有毒物质还没散,把防护服穿上再进去,稳妥些。”羌九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套防护服展开,示意钟晚伸手。

钟晚扭头去看现场中穿梭的缉毒处的几个队员,身上都套着一样的防护服,配合着羌九畹防护服穿戴妥帖了。

身后几人也走了过来,一人拿起一套往身上套着。

羌九畹扫眼几人:“虽然消防刚刚在灭火的时候用雾状水稀释过了,但炸弹里毒品的计量不小。知道案发现场的第一信息对你们破案很重要,但是不要待太久,二十分钟之后必须出来。等处里做过清除工作后,再来复勘。”

最后不放心的拉过钟晚:“师姐,进去一定要小心,防护服和面罩如果有破损,立刻出来。有问题就喊我。”

见女人点头应下,羌九畹这才带着特案组几人入了现场。

纵使一个小时之前才在这里吃过饭,可当钟晚踏进现场的瞬间,还是有种奇异的陌生感。墙壁被爆炸后燃起的大火熏得漆黑,火舌在墙壁上留下的痕迹张牙舞爪的像是一个又一个爪牙,是取人性命的证据。

爆炸点在链接着后厨与用餐区域的收银处。大理石的板面被炸的四分五裂,脚踩下去的每一脚响着嘎吱声。谈议正蹲在原地拿镊子捡着什幺。

是焦黑的肉块。

一直跟钟晚走在一起的羌九畹看的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还拼的全吗?”

谈议在防护面罩下眉毛一挑:“能捡回百分之三十的人体组织都是撞大运。”

拍摄着现场照片的高幸扭头问到:“那剩下的呢?”

谈议不擡头,只是擡手指了指四周:“随便找个角落都能找到受害者的DNA。”

羌九畹没来由的抖了两抖,往钟晚身边靠了靠。

大约是谈议的话有些惊悚,高幸咽了口唾沫转移了注意力:“这火是不是烧的也太大了?”

陈迦朗绕到被炸的只剩一半的收银台后,向后厨望了望:“爆炸点靠近后厨,引起了煤气罐的二次爆炸,所以才燃起大火。”

“问题是,这炸弹怎幺送进来的?能把大理石炸成这样,应该不是容易隐藏的小型炸弹吧?”羌九畹奇怪道。

“花赫正在查有没有能用的监控。”陈迦朗扫视着四周,眼神在扫过蹲在角落里的顾梦之时停了下来。

“有什幺发现吗?”

顾梦之没说话,起身将手中捏着的一小块黑漆漆的纸张递了过去。

羌九畹凑过去,看着被陈迦朗接过的指甲盖大小的纸片皱眉:“一张烧剩下的纸?”

顾梦之看眼她:“是快递盒上热敏纸,因为高温所以整个变黑了。”

“收银一般用的也是热敏纸吧,怎幺知道这一定是快递盒上的?”

羌九畹刚问完,陈迦朗就将手中的纸屑,摁在了她手套上,羌九畹刚要跳脚,却在看到粘在手背上的纸屑后突然愣住,反应过来:“你干……这纸后面有胶?”

陈迦朗不语,只是眉尾动了动,一副“还不算笨”的表情。然后将视线落在看着角落思考着的女人身上,舌尖舔过后牙有些纠结要不要上去搭话,结果,羌九畹就从他身后窜了过去,冲到了钟晚身边。

“师姐你在看什幺?”

还顺带冲着他投来一个耀武扬威的表情:就你也想哄我师姐?

陈迦朗:……

钟晚偏头看眼身边的人,擡手指了指角落的东西。

收回冲陈迦朗摇头晃脑嘚瑟眼神的姑娘,眯着眼睛弯腰看了看。

那是一指节长的肉色的东西,猛地看上去,像是断肢一样,可又不太对,被高温烧灼的有些抽吧,皱了起来,还有些烧灼后的布料黏在上面。

“这是什幺啊……人体组织?不对,是娃娃!”

羌九畹擡头正巧与钟晚点头的动作对上,女人将视线重新放到那些娃娃的断肢上。

“是芭比娃娃,黏在上面的布料是娃娃的衣服烧灼后残留的部分,市面上芭比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用聚酯纤维做成的,被火烧过,很容易与其他物体粘连。”

高幸皱眉:“受害者里……有小孩?”

“我离开之前店里没有。”钟晚摇头。

谈议收着箱子起身:“等我验尸报告吧。”

陈迦朗看眼碗上的表,然后转头冲羌九畹安顿到:“今天先到这,收队吧。你的人处理好现场,可以复勘后及时通知我。”

从现场出来,钟晚看眼跟缉毒处队员交代完后续处理的羌九畹,开口问着:“回警署?”

见羌九畹点头后,钟晚没出声的转身上了白色大G的副驾。

想叫人坐自己车回特案组的陈迦朗,伸出去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羌九畹对这种情况却喜闻乐见,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甚至还故意从陈迦朗面前绕着上了车,路过男人时上下打量了一下,砸着嘴直摇头。

“该呦。”

高幸看着车上和羌九畹有说有笑的女人,默默地离皱着眉头的陈迦朗远了些,陈迦朗皮肤不白,训练加上破案跑外勤风吹日晒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上的肌肉紧实,又总喜欢皱眉凝眸,看起来是有点凶的。

再加上现在眼里的低气压,高幸拒绝去没事找事。默默的蹭上了谈议的车。

谁都会怕陈迦朗,除了顾梦之。

已经坐上陈迦朗副驾驶的人,微笑的推了推眼镜:“陈队长不会是在等我开车吧?”

想想那游龙戏珠的走位,陈迦朗翻了个白眼上车:“……谢谢,不必。”

从后视镜看看跟上来的几辆车,羌九畹收回视线,幸灾乐祸的嘟囔着:“啧啧啧,师姐,还得是你。”

钟晚收回看着笔记本搜索界面的视线,擡头看向身侧的人有些没反应过来:“什幺?”

羌九畹兴致很高:“陈迦朗啊!让陈迦朗吃瘪的除了顾梦之也就你了。但凡你刚刚扭头,一定不会错过他那副打碎牙往肚子里吞的表情,太可乐了。”

钟晚愣了一下,转移了话题:“这几起爆炸案涉及的毒品来路,有消息吗?”

说起这些,羌九畹正了色道:“目前没有,不过前段时间k市出现了一条全新的毒品分销线,很隐蔽。估计跟爆炸案中的毒品有关。”

“已经开始形成流水线走私了吗?”钟晚问。

羌九畹打着转向灯摇头:“他要是大规模走私倒好了,一抓一个准。可恰恰相反,这条分销线目前为止都是零星交易。所以踪迹难寻,我们也是从暗地眼线得到的消息。”

“等我再查查吧,晚点给你们消息。……今晚饭吃不成,老头又要念叨我了。”羌九畹说着皱了皱鼻子。

钟晚笑:“我一会儿下车给羌伯父打电话说,保证把你摘干净。”

身旁的姑娘扫她一眼,之后眼神坚定的跟警校宣誓一样。

“我决定了!今晚就去暗杀陈迦朗,把我脾气这幺好的师姐都惹生气了,一定是杀头抄家的罪名!”

刚到警署,几人还没踏进特案组的办公室,就被警司带去了会议室,连带着羌九畹一起。

钟晚一进会议室就见已经坐了几个人,王淳义坐在正前方,右手边是穿着工作服的江渡屿,左手边是修谨,花赫抱着电脑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其余的是其他部门的负责人,包括刚刚在现场遇见的冯育。

王淳义脸上难得的没有笑意,见几人进来后,擡手指了指江渡屿和修谨身旁的空位:“自己找位置坐。”

桌上刚好空了六个位置。羌九畹在修谨手边坐了下来,陈迦朗在江渡屿手边坐下,钟晚坐在了花赫身旁,和陈迦朗中间隔了个高幸。顾梦之和谈议坐在了对面的空位上。

见几人都落座,王淳义这才开口。

“最近的这几起爆炸案,大家应该都有了解。在座的部门都有不同程度的参与,我呢,主要是传达一下上面的指令。这几起爆炸案情节恶劣,还涉及到毒品问题,案发现场都是公共场所,对公众造成了不小的恐慌。领导的意思是,时间拖得久,公安系统在群众眼中的公信力会受影响。所以要求限时侦破。”

王淳义眼珠一转,看向陈迦朗:“我说明白了吗?”

陈迦朗:“明白。”

王淳义收回视线,扫过桌子上的众人:“这个案子,小江会代表检方实时跟进。今天这个会,主要是因为案件涉及的要素和部门过多,让大家互通一下信息,好早日把凶手缉拿归案。既然是爆炸案,冯育,先从你们部门开始吧。”

看着投来的视线,冯育点点头,起了身。

“截止目前为止,一共发生了三起爆炸,第一起发生在十五天前市中心公园的一处便民早餐售卖点,第二起发生在八天前公交车站后的路边小吃摊,还有今天的位于商圈的私厨。”

“我们将现场收集到的爆炸残留装置进行复原后发现,是一个土炸弹,不需要制作人掌握太多的理论知识,是以前农村经常用来炸田鼠窝的那种。”

从没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陈迦朗一愣:“什……什幺东西?田鼠?”

冯育解释道:“田鼠打洞,会影响庄家收成,所以每年播种前,村民会用这种炸弹来炸塌农田里的田鼠窝,将田鼠炸死或者赶走。”

“可是十五年前政府不就以安全隐患为由,禁止了私自制弹吗?而且,这个土炸弹的威力,不到能引起二次爆炸的程度吧。”花赫皱眉问到。

冯育顺着花赫的话点点头:“是的,这就是问题比较严重的地方。传统意义上的土炸弹是由硝铵化肥加木屑和柴油调和而成的。可是经过分析,这三起爆炸中的炸弹,都含有环三亚甲基三硝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黑索金。爆速极高,而且起爆容易。”

高幸看着冯育有些犹豫:“如果炸弹的原材料是黑索金的话,这个爆炸威力是不是太小了点。”

“因为制弹人的理论知识几乎没有,或者说他只是会制作土炸弹,只不过是把硝铵化肥换成了威力更猛的黑索金,而得不到充分化学反应的黑索金,自然威力骤减。”冯育无奈摇头,对于制弹人的无知不只是该哭还是该笑。

王淳义右边的江渡屿忽然出了声:“环三亚甲基三硝胺属于国家一级管控的化学物质,现在就连硝铵化肥也不是轻易就能弄到手的,这个炸弹客哪来的原材料?”

冯育苦笑:“谁说不是呢,我们防暴队一年都见不上几次黑索金呢。”

结果不出意外的,收了王淳义一记刀眼,冯育只得做了个闭嘴的动作,落了座。

“关于现场发现的毒品方面,是流通最广的海洛因。具体情况,羌九畹,你来。”修谨接过了话头冲着身旁的人轻点头。

“根据现场的残留,我们估计每个炸弹内放置的计量不少于50g,保守计算能到50g-80g不等。一个月之前,k市黑市上多了一条悄无声息出现的分销线,可是目前为止都没有大面积流通,幕后卖家是谁,还没摸清楚。从蹲守人员得来的消息,每次售卖的计量都是5g-10g,不太像是能满足爆炸案中的计量。如果需要和案件关联,还要在往深摸一摸。”

见羌九畹说完,王淳义转头看向陈迦朗:“你们那呢?”

男人手中转动的笔一停,冲着花赫使了眼色,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就调出了几起爆炸案受害者的资料,包括今天案件中的受害者资料。

“所有受害者社会关系完全没有重合,调查过社会背景后也排除了与人结怨的可能。可以确定炸弹客是无差别攻击。除了今天这起案件,前两个案件中的爆炸物送达方法不同。十五天前公园早餐售卖点的爆炸物是半夜留下的,但因为位置偏僻,且夜晚公园人流量依旧不小,很难锁定嫌疑人。”

“第二起案子,根据监控录像显示,小吃摊主在到达案发现场时,装有爆炸物的橡胶桶就已经放在车上了,走访过摊主邻居后,说是一早那个橡胶桶就出现了,可是因为这种小吃摊总是会用这种橡胶桶来装废水,摊主以为是家里人新换的,也没在意。”

“至于今天案发现场的监控,花赫还在查。”

“目前的疑点是凶手是怎幺获得大量炸弹原材料和毒品的;他在炸弹里添加毒品的原因又是什幺;他犯案的动机我们也未曾可知。”

陈迦朗语毕,会议室中的人皆是眉头紧皱,陷入寂静。顾梦之擡头与钟晚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清明。

顾梦之环臂向后靠在椅子上幽幽开口:“抛开这些疑点暂且不谈,请问凶手为什幺选择当众行凶?容易被警察发现不说,还会引火烧身。他要的是什幺?”

钟晚指节毫无规律的敲击着桌面:“挑衅警方。”

顾梦之嘴角的笑意更大了些,格外配合:“哦?可是他挑衅警方要做什幺?”

“一个纯粹的自大狂,不需要理由,仅仅是看着警方为此焦头烂额,他得到的快感就足够了。”钟晚看着顾梦之。

顾梦之面露苦恼:“那岂不就是一个疯子?我们怎幺能知道疯子怎幺想的?”

钟晚大概是被顾梦之浮夸的演技逗笑了,低头笑了一下,却在下一秒敲击着桌面指尖骤停,再擡头时眼底一片凉意。

“我们为什幺要知道疯子的想法?我们只需要知道疯子背后那人的想法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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