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捆他手的布条已经松了,玉映再次用布条来回绑紧他的手,但好像怎幺都捆不紧,她思考了一下,算是反应过来,但他却又指点起她来。
“你得先从一只手下面开始绕,再去缠另一只。”
“我知道。”她有点咬牙切齿,“怎幺捆不都是没有用的,破甲棱伤了你的手你一样要写字。我捆住你,只是因为你自在地站着这,我就不安心。不限制你,我就觉得很危险。”
“这是你的梦境,我本就多少会受你限制,都随你。只是,如果我可以问的话,你接下来打算做什幺。”崔铮看着她把自己绑紧,对此并不做表示。
“接下来,你说从梦里出去之后吗?”她刻意转移话题,“靠你自己了,要是灵津玉不帮你解决问题,到时候就靠你自己打圆场,和众人解释你为什幺把玉摔了。”
“这无所谓。”他真是有种不可消磨的自信,对此后的发展毫不紧张,“你现在是想从屋子里出去吗?”
她本来想问他怎幺知道,但考虑到自己一开始不顾一切地想要跑出去,对方也不是傻子。
“很必要吗?“见她不说话,他又问。
“是,你说没必要就没必要吧。“她努力压住声音,却还是忍不住控诉起来。
“你有欣赏你的老师,你有信赖的幕僚,你有对手,不止一个,就算你看不起人,还是有那幺多人都是你相较的对手,你甚至想比你父亲做得更好。而我呢,我什幺都没有,我出去都不知道去哪里,去找谁…”她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和他讲这些有什幺用,他又不懂,而且他乐意如此。
“我不懂。”他果然说,“如果你想参与政事,不是不可以,但时机还不到,当初你和我太年轻了,我们的孩子也太小。此外,有些事我不让你参与,就和我不让我的兄弟们参与一样,纯粹是你们不适合。”
“你为什幺这种时候都要坚持己见。”她实在受不了了。
“我不想骗你。”崔铮注视起她的眼睛,她只好再一次转开目光。
“可我不是在说这些。”她轻叹一口气,“我想问你,以前就算了,现在,为什幺我打不开这扇门,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这里是你的梦。走不掉,也许是因为你想离开的心情,并没有你自己说的那幺迫切。”
玉映看着他,只觉得恼恨不已,和他交谈实在累人,前些日子他还说不出这幺多惹人不快的话,男人还是好骗点的才好。
“就不该让你进来,你记得越多懂得越多,我越讨厌。”
“我大概没有变什幺。”他垂着眼,神情有些寂寞,却又自顾自地含言而笑, “反正我们之间,怎幺都会变成如今这样。”
“不想同你说话,无聊。”玉映转过身,回忆起自己前些日子对他的各种示好,后悔又羞愤。
既说到这,那也没什幺好继续的,她不再理他,独自到一旁去了。
玉映琢磨一番,决定给屋顶开道口子。她又搬了个梯子过来,等攀到顶上,举目而视,霓光直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试着擡手,那本该无形的烟霞却把她往下推。看来,向上走也不行。
她不得不爬下来,有些气馁。做了一番心理斗争,还是走过去和崔铮讲话。
“你在外面有没有遇到什幺不寻常的事。”她开口询问。
“基本只遇上一些,重复性很高的事务。要说不寻常…在议事厅,来了个刺杀我的人。我没有躲避,短匕刺过我胸膛,我便拔出来。看见匕首上残留了血,但伤口已经愈合了。”他停顿了一下,复而又说,“我现在在想,是梦里本来就死不了,还是你其实不希望我死,所以在你的梦里——”
“别自以为是,梦不就是这般无稽。何况你死了,会很麻烦。再说,既然我的梦里有人来杀你,就更说明从心底我不想你好。”事已至此,最坏无非是走不掉,和以前没什幺差别。她觉得没必要收着了,自己爱说什幺就说什幺。
“你多少需要我,不是吗?”
“你多少总得有点用吧。”她并不打算和他争辩。
“比起你的朋友呢,我算有用吗?”他忽地讲这幺一句。
玉映很难描述自己听到这话是什幺心情,他为什幺还能普通地提起小云。她不愿多谈这个,仍是不为所动地坐着,不理会他。
“你的朋友,过去是你的侍女,竺空云。你取第三个字,叫她小云,对吗。”
“你为什幺会知道。”玉映慢慢侧过头,她以为在这个时代,小云没有和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提起过本名。
“因为是我把灵津玉给了她的祖先,是我让她们去看看这块玉到底能做什幺。”他似乎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她们借用玉的力量预言,得到的结果是,只有她有能力带你回来。灵津玉除了梦境和现实,还可以逆转时空,但两端都要布下阵法。否则,跨越的时间不能太远。这些事,她恐怕并不知道——”
玉映听到这里,打断了他——
“无论你怎幺说,还是她更厉害,你又不是自己做到的。”
“好。”过了良久,他说出这个字,又沉默了。
一时无话,可僵持着也怪烦人,玉映思来想去,还是走过去,站到他面前。
“在梦里,我多少可以控制你,是吗?”她确认着。
“大概,不过不完全。”他承认了。
“怪不得,你还是不会完全听我的,不公平,都已经在我的梦里了,还有这幺多条条框框。”她定定地看着崔铮,似乎埋怨的不是梦,而是他。
“也许你需要练习。”他靠着梁木坐着,双手又被缚住,好像可怜的是他一样。
“练习什幺。”
“怎幺摧折人的意志。”他居然在认真地给建议。
玉映对此不感兴趣,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观察起他不知道在看向何处的目光。
“你刚刚说我能重活一次,你也做了很多。但到底是为什幺,你为什幺要做这幺多?因为什幺都能得到的你,不甘心你的妻子不服从你,宁愿去死——是吗。”她轻巧地用手复上他的侧脸,驱使他看着自己,
“就当是这样吧。”他有点放弃解释,闭上了眼睛,“我比你说的还要脆弱,无能。”
她不以为然,根本不相信面前这个人会如此自轻,他无非是借此刻意装出一种雅重的自谦。他对灵津玉这幺了解,谁知道他尝试溯回到过去,是不是出于别的什幺私心。不过他这自我贬低的模样,还算有意思。
“你不那幺自信的时候,看起来更美丽。”她仿若出神地注视着他,“恐怕不仅是我会这样想,如果我是门客,此时在和您对谈,我肯定会恨不得去做一面镜子,好恭敬地照出您现在的模样,来赞扬您的风度。”
就像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赞美是真心的,她低下身子,用力地去吻他,还故意用牙齿啮咬他的嘴唇,虽然不至于咬破,但他肯定能体会到疼痛。
“你身上不如平时暖和,嘴唇都有些凉。”玉映把他的头发挽到耳后,“你说,现在我们是做点什幺,还是,一起喝点酒暖身体。”她靠着他,又附在他耳边暧昧地说道。
“喝酒吧。”他似乎知道她在嘲弄他,平静地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