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突如其来的死亡

她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瘦弱,疲惫,苍白。她的家庭不富裕,她或许有一个孩子,在正常上学,在学校里说脏话,想要杀死所有人。她在做一份普通的工作,收入微薄。

我们每天乘坐同一辆公交车。车上人很少,她总是坐在车门正对的位置,靠窗,而我坐在她的旁边。她像任何疲惫辛苦的人一样。而我看着她,像在看我的灵魂。我的灵魂一定是她的样子,疲惫,绝望,又麻木。可我总有一点不同,我毕竟还年轻,希望的火苗有时候在我的身体里上蹿下跳,带来不安与迷茫,下坠一样的感觉。

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意外死亡。最好快一点,快到把难熬的生命一刀切掉,像断开母子间的脐带一样干净,哪怕给我留下如出生一般皱巴巴的丑陋。

我在乘坐这路公交车的第七天试图向她表白,尽管这听起来很荒谬。我的大脑死掉了,我想和她建立亲密关系。我想跟她说你知道吗,我爱你。然后我开口说你知道吗,我们都会死。我想象这时候车穿过隧道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黑暗一点点掩埋她的脸,然后在隧道里我们都被砍掉了头颅,两个头颅滚落下来,靠在一起。可是什幺都没发生,车就这样停下,我落荒而逃。

我在第八天仍然和她乘坐同一辆公交车。我很自然地坐到那个车门正对的位置,而她很局促地看了我一眼。我只不过说错了一句昨天的话,她却这样局促不安。我打破了她的日常吗?我们的平衡吗?我只是对我们死板的缘分感到可悲的安心而已。我们永远乘坐同一辆夜间公交车,因为我们的生活被钉得死死的,我们的心也是一样的麻木,顺从地屈服于庞大的命运。我下车,在该下车的地方。她突然伸手拉了我一下,而我看向她时,她又什幺都没说,只是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我知道我们有话要说,

我在第九天和她乘坐同一辆公交车。我说你相信吗?我有一天会从车窗跳下去。她说为什幺。我说因为我很难过,我突然就难过,成绩啦,未来啦,大学啦,全部都不想要了,我只想去死。她说,可是你不会死,你会就这样坐着,直到到站,下车。重复很多年。我说你爱我吗?她说她爱我,就好像爱自己的朋友,愿意与之抱头痛哭。

我在第十天和她乘坐同一辆公交车。我说我希望下暴雨,可天总是晴朗,就像心脏正常跳动。我说你告诉我一个秘密。她说她想拿刀捅死她的顾客。我说这不是秘密,我也想拿刀捅死我的老师和同学。我说我们玩跳窗游戏吧,我先跳,你再跟着我跳。她说我们不会这样,我们只能等待意外的发生,消极得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她说跟你讲个秘密,我想掐死我的儿子和丈夫。我说这也不算秘密,我也想掐死我的爸妈。

我在第十一天和她乘坐同一辆公交车。我说我小时候被爸妈打过,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她说她给喝醉的丈夫清理过呕吐物,感觉像护理一头肥猪一样。我说我其实喜欢在教室里夹腿。她问我爽吗?我说比考试考好了要爽。

我在第十二天的时候和她乘坐同一辆公交车。我张开腿,她把手指伸进我的裙子里。她问我爽吗,我流着泪说爽得想死,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我在第十三天的时候和她乘坐同一辆公交车。玻璃窗上照射出我们的形状,我们漆黑的眼睛。

我在第十四天的时候和她乘坐同一辆公交车。下车时她说永别了。

我在第十五天的时候乘坐公交车。车缓缓驶向前方,开过我应该下车的车站,开过沸沸扬扬的跳窗事件发生地,开过她尸体停留的地方,直到终点站。我想在她跳下去的时候,车碾过了她的尸体吗?她的丈夫和儿子看到她尸体的时候是先流泪还是先呕吐?我起身,车门却没有打开。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一把尖刀刺入我的身体,就这样朝我柔软的肚子捅了一下,两下,三下,我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下滑。意外终于降临了,一个想捅死顾客的司机杀死了我。我在不用思考明天的安详里顺利地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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