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元城。
一个灰头土脸,身形伛偻的老头行走在街头巷尾。
他左脚有些跛,走起路来一深一浅的,速度不快。若在窄一点的路上遇到人,拖延了对方行程时,他总不免会被人骂上两句,若是更粗鲁的直接上手推他。
脚掌被行人当做地板踩了一脚,老头却畏缩般的靠着墙一言不发,直到推自己的男人走远,才擡起头,露出一张满是褶皱的阴郁面孔。
他浑浊的眼紧盯着远去的背影,隐在发臭的衣衫下的手指微微曲起,向前方弹出一道灵刃。
随后若无其事的转身往外走,此时他背后的几丈之外,悄无声息的倒下了一具无头男尸。
几日之后,衣衫褴褛的老头出了城,一路沿着村民去渡口的泥路,慢慢往海域靠近。
路上看见的人只当他是四处流浪的乞丐,并没有多留心和理会,一不留神老头便逐渐逼近空境阵法所在的海域。
是夜,天空中无月也无星宿,四面八方不见一丝光亮,暗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整个世界漆黑得仿佛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寂静的海面上,悬在虚空的孚华枝灵光氤氲,仿若一处指路的灯塔,一个模糊的影子借着夜色掩饰,掠过水面,疾速奔来。
守阵的元婴修士忽然察觉一丝异动,谨慎的放出神识搜寻,一瞧之下警铃大作。
他一边追一边通知其他人戒备,眼看对方愈加迫近阵眼焦灼之际,侧面及时赶来一个禺天山的修士,将闯入者拦在阵法十丈之外。
元婴修士松了一口气,转而落至黑影后方断其后路,这时,前方传来二人的对话。
“元获,怎幺是你,你没有死?!”禺天山的修士与元获曾有几面之缘,只是今夜光线太暗,对方又是一副极为落魄的打扮,才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怎幺就不能是我?你们都这幺盼望着我死。”站在中间的元获古怪的咧嘴一笑,“果然,这世上只有阿映才是一心一意为我的好孩子。”
知道面前之人的身份,元婴修士吃惊的打量这个衣衫褴褛、身形伛偻的老头,一时难将他与本该死了的前圣华宗主元获联系起来。
既然他没死,那当日死的人是谁?
通缉他的悬赏令虽已撤销,可被人认出后还是免不了招来杀身之祸,他不躲起来,反而偷偷来这里做什幺?
元婴修士越想越觉得不对,最后竟因一个偶然的念头冒出一身冷汗。
他急忙暗中传音给对面的禺天山修士,“元获来者不善,不要啰嗦,即刻击杀!”
同时手上祭出法器,准备动手。
可惜还是晚了。
只见夹在中间的元获身体逐渐膨胀,猛然冲向阵眼之处,禺天山的修士终于意识到他的意图,本能的飞快往后退,惶急大喊:“退!他要自爆!!”
“既然都想我死,所有人都给我们师徒陪葬吧!!哈哈哈哈——”
余音未绝,一声轰然巨响将之完全盖过,爆炸的瞬间,海上黑夜宛若白昼,散发着幽幽灵光的阵法被炸开的庞大能量轻易碾碎。
余威往四面冲荡而去,转瞬波及其余七个阵眼,几息之间,这个设立在海面上的固界大阵——泯灭。
平静的海面此刻仿佛被唤醒的凶兽,波涛汹涌,浪高千丈,方圆百里的大地也跟着抖动,震颤。
空境缺口周围的天空,如同碎了的鸡蛋壳一般裂开,逐渐变大变宽,灵力和气压一股脑的往里灌去。
负责看守阵眼的几个元婴修士,两个直接死在爆炸之下,三个因爆炸产生的连锁反应,跌入撕裂的空间,重伤坠入深海,身亡命殒。
天崩地裂,暴雨倾盆,滔天海浪呼啸登陆,毁灭的气息笼罩在漳元城上方。
黑云压城,海浪无情扑向城市,除了主城有守护阵法,暂时苟延残喘,其余无论山川平地,均沦为一片汪洋。
房屋被毁,农田淹没,家人失散,侥幸逃到高处的人们,在雨幕中恸哭。
漳元城主领手下和自愿加入的修士一同救灾,但在如此大面积持续的天灾面前终究是心余力绌。
更糟糕的是,护城大阵灵光逐渐黯淡,这座侥幸暂存的城池,也在狂风暴雨之中摇摇欲坠。
与漳元相邻的地域,或多或少的见证了刚才的恐怖巨响,各方人马纷纷派人前往打探情况,只有远在内陆的人们,还沉浸在睡梦之中,浑然无知。
倒是有极少数隐世之士,在这一刻觉察天地气息不寻常,若有所觉的看向南方。
固界大阵毁灭的瞬间,远在上琅的魏霖川便感应到了,他于浅眠之中倏然惊醒,霍然起身,连灯也不点的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看去漳元所在的方向。
同床的姚杏杏被他的举动唤醒,揉了揉惺忪的眼,询问立在窗口的人:“发生了什幺事?这幺慌张。”
魏霖川缓缓回头,目光看向她,窗外射进来的光影将他的面部明暗切割,表情有些模糊不清。
他声音很轻,语调却沉而缓慢,“固界阵法被毁了。”
“什幺?阵法毁了?!”姚杏杏顿时惊得睡意全无,一下坐起身。
阵法一毁,脆弱的空间壁将逐渐被空境撞碎,造成的空间撕裂和引发的一系列自然灾害,足以造成地面上绝大多数生灵死亡。
首当其冲的就是整个漳元及周边地域。
姚杏杏撑着身体下床,走到魏霖川面前抓住他的袖子,难以置信中还夹杂着半信半疑,“阵法没了?那空境…要撞入修真界了吗?我们要怎幺办,空间还能不能修复?”
魏霖川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彼此头靠着头默然,片刻,他语气郑重的开口:“一切才刚刚开始,会有办法挽救的。”
“能什幺办法?”姚杏杏环抱住他的腰身,觉得他大概只是在安慰自己。
魏霖川虚望着黑暗的某处,目光深邃,带着她不太能分别的情绪说:“天无绝人之路。”
姚杏杏心中茫然,不知所措,却还是认同的点头,就如他说的一切才刚开始,此刻就轻言放弃,是太早了些。
至少要留一线希望,才能不服输的去抗争。
魏霖川往后退开一点距离,右手捧着姚杏杏的脸,凝视抚摸,随后低头含住她的唇瓣,细细亲吻。
情到浓时,爱意将笼罩在两人心头的雾霾,暂时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