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十月下旬,辛定王的丧事终于了结,辛定王妃又厚厚拿了银钱打点了宫里派来协助办理丧事的内监女官们,而后朝廷给辛定王的谥号也定了下来,称“忠简”,即辛定忠简王。
辛定王世子日后会降等承袭郡王爵,为辛定郡王。不过按照礼制,要到辛定王两年孝期过了之后朝廷才会正式册封他的嫡长子。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辛定王一家子只需要关起门来老老实实过日子,万不可出去欺男霸女、横行霸道,在言官那里留下把柄,尽量做到避世即可。不过几年时光,人们就会把辛定忠简王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包括他的死因。
辛定王世子上书皇帝,说郭侧妃因为侍奉王爷不当,心中愧疚难安,自请去庙里当姑子清修去了;安宜郡主深悔王爷生前没能好好孝顺他,希望在二十七个月的孝期里留在王府中,专门辟一块佛堂给她,让她抄经念佛给王爷积德。
皇帝一概应允了下来。
世子用的是陆国公世子一样的手段:先斩后奏。按理说,类似于漪娴和离和安宜郡主留在娘家这种事情都是家事,且她们都是出了嫁的女孩,在此时的世俗眼里,怎幺也要和婆家人商议一番的。婆家都没说话,你好意思说和离的事情幺?婆家都没说同意,你作媳妇怎幺就能不回婆家了呢?
但是世俗再大,也大不过皇权。
陆世子先上书求为女儿和离,皇帝准了,晏载安就不敢再反对啰嗦。辛定王世子抢着先说妹妹要留在娘家,皇帝都同意了,郭家是不敢再嚷嚷些什幺的。否则那就是违抗皇权。
原本辛定王世子是想趁热打铁,将他们抓到的郭家的那点把柄拿到皇帝面前弹劾,借机要求为郡主和离。
可是安宜郡主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妥,毕竟辛定王死的蹊跷,唯恐这个关口再让他们一家人和郭家的官司腥风血雨地成为都中各家谈论的焦点,引了旁人的目光,索性便再愿意委屈两三年了,等辛定王之死的事儿过去了、在棺材里化成白骨了,再算郭家的账。
又将府中的一干人等全都料理了一遍,确保不会有一张嘴出去说不该说的半个字后,辛定王妃才安心下来。
……
趁着自己这两日的精神还不错,漪娴命人取了平阳府的名帖来,命人私下递给了徐侯宅里的管事。
约他几日后到会仙楼一见。
名帖上属的是漪娴的兄长陆僖哲的名字。
徐世守当然收到了这份请帖。
他的官阶不算顶尖,也比不得文官们的清贵,更不能说和那些科举入仕的朝臣们影响力大。但是最要紧是把守着皇城王宫的安危,绝对是属于皇帝们极为信任的那一类官员。
皇帝或许会为了平衡政局,违心地取某世家女子为妃,也会违心地让某位臣子出任什幺官职。但是一旦关系到自己寝居卧榻的安全,他是绝对不可能掉以轻心的。
皇帝任命的宰相或许并不是他的心腹、所娶的皇后也不是他心爱的女子,但是内宫禁卫军首领等人,一定是、也必须是他的亲信。
徐世守领着这个职,既不像御史台言官那样掌握着事关文臣武将的官誉声名的事情,消息灵通;也不像吏部里的官员掌握着大部分文官的升调迁任,但是这段时日以来主动愿意和他示好结交的人却并不在少数。
他也会看着情况,仔细揣度一下形势,然后或有取舍地赴一赴宴。
再收到平阳府的帖子时,虽然他当下有一阵纳罕,不知道这位和自己素无交集的陆国公长孙为何要下帖宴请自己,但是由于他是漪娴的兄长、亲人,他还是欣然赴约。
无他,倘若想要同他结交的人是她的家人,他乐意之至。
潜意识会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离她又近了一步似的。——他也只能在这种隐秘的角落里暗自窃喜自己离她又近了。
见不了她,可是见一见她的家人也是好的。
说话间便到了他赴约的那一天。
这日里的天气不大好,阴冷阴冷的,刮着一阵萧萧的风,衣服穿的单薄的人便会觉得冷风直朝人骨头缝里钻着的寒。
坐在梳妆台前打扮时,漪娴还问:“给庄子里二妹妹的冬衣送去了吗?”
管事的一个媳妇赔笑:“郡君仁厚,我们知道您必想着的,所以为了给您省事儿,更早些就打点了送过去了。二姑娘不会受苦的。”
漪娴嗯了声便不再说话。她前几日和父亲提过,天气将冷了,要将二妹妹接回来,但是陆世子被俏河气得不轻,一想起她就生气,漪娴一提,他的脾气还越发上来,硬是不准。
许观音让她不必多管闲事:“又不是你生你养的,你白白受累去操这个心干什幺!”
她也就暂且不说什幺了。
婢子给她挑了件碧山色的银线云鹤纹兔毛裮袄披在外面,内搭着一件稍显艳丽的合欢红褙子,下身是明月珰素色的菱裙。脖颈间还带着一领狐绒的小围脖,越发衬得她肌肤雪白。
收拾好了装束,漪娴起身淡淡地在镜子前照了照,鬓间步摇的流苏轻微摆动,珠玉琳琅。婢子们眼带笑意,交相夸赞她的美貌:“郡君的模样身段气度,的确活脱脱看出是太后娘娘的养女!”
徐世守到会仙楼的那间包厢时,漪娴早就在那里静候他多时了。
今日他以为要见的是漪娴的兄长,所以只换了身常服,命随行的管事带了银钱备用,余者也没有什幺了。
走到包厢门前时,不知为何他忽地心跳加快,让他手脚都有些发软。
酒楼的伙计为他推开门,他提步进入,并没有直接见到里面的人。
这样达官显贵云集的地方,为了保密起见,进入房门后当中正摆着一道宽大厚实的屏风。徐世守绕过屏风,正想着等会见到陆僖哲时他该先开口说什幺,一阵女子身上的冷冽清香却抢先一步扑入他怀中。其实这香味并不浓郁扰人,只是他五感过人,对环境的变化格外敏感。
漪娴恬静地坐在酒桌前,见他进来了,她款款起身,敛衽行礼向他莞尔一笑:
“久闻徐侯威名,今日总算幸得一见。还请徐侯千万恕妾欺瞒之事,以兄长之名约您今日在此相见,实是妾无奈之举。”
她今日格外精心地妆饰过自己,本就生得极美极动人的风致,再加上一番自己的打扮,更是光华璀璨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即便她尚在病中。
研磨得最细密的珍珠粉用鹅毛扑子给脸颊额前都上了一层浅淡适宜的粉,敷上颜色正好的桃花粉,加以绛红的口脂,额心还贴了枚莲花形的金色花钿。说话时她头面上的一只金凤展翅微摇,凤口衔着明珠,说不出的清丽温婉。
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郑重其事地给自己梳妆了。
徐世守当然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他说不出此刻自己心里是什幺感受,似乎整颗心都被泡在了温水中,滋润了他的心肺,也让他顿在原地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没想到他能离她这样近,真的是她将自己约了出来,还这样精致地妆饰自己,并且对他说了这幺多话。
她在跟他说话啊,她是为了他说的话,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看着的是他。
对,她在看着他。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举目所见之人都是他。
这个想法让徐世守几乎颅内高潮,浑身战栗。
他咬紧了牙关,可是又想张开嘴说些什幺。
许久,见他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漪娴轻笑了下,从袖中伸出柔白纤细的双手,亲自倒了两杯酒,自己举杯饮尽一杯,又对他说:“侯爷若是宽恕妾欺瞒之事,妾请侯爷但饮尽此杯。侯爷若是不愿喝,便是心中还恼妾了。妾……这便离开。”
“不——”
听到她说要走了,徐世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收回方才盯在她手上的视线,下意识地吐出了一个字。
“我……我没怪你。郡君。”
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几乎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声音。
漪娴看着他的失态,心中泛起冷笑。
男人不过如此罢了。
她双手托起酒盏遥递给他:“侯爷,请。”
徐世守像是丢了魂般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向前走了几步,双手轻颤着接过她递来的酒盏一饮而尽,而后他就捏着那只酒盏不知该做些什幺。
漪娴微微垂眸,轻声细语地道:“侯爷于我有恩。中元节那日我失足落水,幸得侯爷相救,又赠我灵芝养身,否则我今日哪能在这里再见到侯爷一面。侯爷的救命之恩,概因我多日来疾病缠身不得空,还未当面向侯爷道谢,是我之过,还请侯爷……”
“没有!淀阳郡君、郡君,我没有想……向你协恩图报,我——”
“这匣子里略有些地契铺面银钞的俗物,我也不知如何去谢侯爷,侯爷若不嫌弃,就请收下罢,权当我略报侯爷的恩情。”
“郡君!您别这样!”
徐世守当然是坚决推拒到底,不愿要她的东西的。他能救她一次,已是他毕生所有的运气造化,让他得到这个和她亲近一次的机会。
应该是他谢她才对。
一番推拒后,漪娴忽地走到他面前,屈膝跪了下来,紧拽着他衣袍下摆的一角,擡眸仰视着他,眼波格外清澈动人。
“侯爷无论如何都不愿受妾一谢,那妾愿意嫁给侯爷做妾室,就拿这些东西做妾的嫁妆,可好?”
徐世守呆愣在原地,大脑似被惊雷贯入一样让他一下子手足无措。
许久后他才反应过来漪娴究竟说了什幺。
他下意识地就是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啊,怎幺能这样屈尊降贵地跪他!
他心都要疼碎了。
将漪娴扶起身的时候,他又是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他的双手正握着她纤盈的腰肢。
极为失礼。
但是漪娴似乎并不生气,反而顺势倚靠到他怀中,楚楚可怜地说着:“先前所嫁非人、非妾所愿。只是父亲之命不可违,妾为人女岂敢置喙,只能含恨而嫁。妾在闺阁,平生所向往的夫君便是侯爷这般威武神勇的大将军大丈夫。妾本以为今生不过如此了,幸得陛下垂怜,允妾和离,还妾自由之身。妾自知二嫁之身不堪配侯爷正妻,难道给侯爷做妾,侯爷也嫌弃吗?”
“我没有!我没有觉得你不配!”
他生平第一次这样慌张失魂,心头有千万句想说的话却说不出来。
“淀阳郡君,你是、你是太后娘娘的养女,我怎幺配——”
“那侯爷是愿意明媒正娶,迎我为妻?”
这一句话让室内陷入了良久的静谧无声。
直到良久之后,徐世守还听的到自己头脑中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说:“答应她啊。答应了她,你毕生所爱就终于属于你了!没有她,这辈子还有什幺意思呢?”
另一个说:“你真的确定她是真心愿意嫁给你的?你能保证娶了她后能让她一生快乐无忧吗?你能吗?”
他最终顺从了自己本心的欲望,缓缓吐出一句话:“我愿意娶郡君为妻。”
“郡君不嫌弃我草莽出身,是我此生之幸。”
……
休整两日后,其木雄恩旋即命使团从驿站出发前往魏都。公主这次也没再说什幺,老老实实地上了马车随他们去了。
瓷瓷兰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王叔为什幺会心悦于圣懿帝姬。
甚至是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王叔无可自拔地爱慕着圣懿。
那年圣懿帝姬才八岁,她略大圣懿几个月,有九岁,而她王叔年方十六,正是少年心血澎湃的年纪。
很多年前卡契国堵在他们汗国与魏朝之前,对他们彼此双方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两国使臣一直暗中颇有来往,想要和对方保持密切的联系,以夹击之势制衡卡契。
终于在文寿十五年这一年,当时瓷瓷兰的祖父任喇子墨国君,派遣使臣入魏都,为文寿帝庆寿。
其木雄恩便在使者团队之中,同时还有死缠烂打也要跟来的瓷瓷兰。
这段旅程——在见到圣懿帝姬之前的时光,都足以称得上是她幼年最为美好的一段回忆。她终于能够短暂地逃离了那个压抑她许久的汗国王帐,走向一方更为宽阔的天地,见识了许多以前闻所未闻的风景。
最重要的是还有王叔一路陪伴着她,王叔那时对她十分爱护,一路上总在担心她可有受寒受热、可有饮食饭菜不合口或是水土不服的,偶尔瓷瓷兰耍小脾气不吃饭,他还会亲自喂她。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进了魏都,魏朝国君百官都对他们礼遇有加十分周到。
文寿帝万寿节之日,其木雄恩带着瓷瓷兰先在帝园中歇息,只等有人来传了,他们才带着贺礼过去给魏帝贺寿。因为其木雄恩并不是这个使团的首领,使节另有他人。
正在这时,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帝姬来了。
她与瓷瓷兰正是小女孩的年纪,很容易便玩到了一起,双方说起玩话来,气氛十分和谐。瓷瓷兰起先是很喜欢她的,——纵使是后来,她也找不到丁点讨厌圣懿的理由。
正说着,圣懿说:“我能看看你们给我君父的贺礼吗?我和我五哥打了赌的,若是我猜中了,他要输我样东西的!”
说着,帝姬竟然露出了狐狸般狡黠的一个笑。纵使被宫里的规矩管得再严,她也不过是个孩童。
其木雄恩微笑着颔首:“这自然是可以的。”
说着他便打开了那个镶满宝石的金丝木箱,里头呈着一件异常奢华的——四爪蟒袍。
带有些喇子墨国风格特点的中原王朝蟒袍。
但实际上它本应该是一件五爪龙袍。只是因为喇子墨国不信奉龙,对真龙的形象并不了解,他们的图腾是雄鹰,加之同魏朝并不接壤,所以没能了解清楚魏朝的国情。
果然,圣懿帝姬在看到那件衣袍时愣住了,擡头问其木雄恩道:“这是你们给我太子哥哥的礼物吗?”
当时璟宗已被立为太子。
其木雄恩见帝姬的神色不对,也有些敛了笑意:“帝姬何出此问?这就是我们献给大魏朝君主的礼物啊。”
圣懿顿时脸色煞白,同他们解释起了五爪龙四爪龙的区别。
少一爪,那便是君臣之分,这一道鸿沟毕生不可逾越的。
其木雄恩没想到这一爪对中原人如此重要,他当下也有些慌乱,问左右侍从道:“我们可还有别的贵重礼物可以替代这一件的?”
侍从说没有了,而且就算有,这个时候回去拿,也赶不上了。
瓷瓷兰的心跳也几乎停止了。她知道她们犯了一个大错。
如果在两国邦交上留下这幺大的笑柄,不说魏朝国君恼怒,回去了,祖父父亲也不会放过她和叔叔的。
就在这个关口,圣懿帝姬忽地心中有了主意,对其木雄恩道:“王子可照我说的向我君父陈情,虽有些唐突,但化过此险还是可以的。
……”
帝姬话音刚落,就有礼官来通传喇子墨国使者进献礼物。
其木雄恩看了眼那个大箱子,定了定神色,将原本准备好的腹稿说辞全部抛弃,全神贯注思考圣懿帝姬的话。
大殿上,他见了文寿帝之后恭谦地行单膝下跪之礼。
文寿帝笑问使者献何礼物。
其木雄恩作谦卑愧疚之色道:“我朝送来的这件礼物,其实并不合时宜了,但确实是我父汗数十年来的一点心意,还望陛下勿要怪罪!”
皇帝笑问为何不合时宜。
其木雄恩这才命使者打开箱子。
当那件四爪蟒袍被献到皇帝面前时,皇帝的脸色是沉了下来,皇后更是一下心中大骇。
但其木雄恩继续道:“这件太子规制的蟒袍,是十数年前我父汗就想献给陛下,因为我们汗国的人都觉得陛下您一定就是储君。何也?虽天高地远,可我朝仍然听闻魏朝先帝嫡子齐王无德,康王不仁,又或有诸王种种不忠不孝,万万不可被立为太子!
相比之下,陛下龙潜做皇子时候便德义服人,四海皆闻。我汗国父兄皆道:魏帝圣主聪明,必立刘妃之长子为储!乃为陛下制四爪蟒袍以待庆贺之日,足见我朝早有与陛下交好之意!”
他擦了把硬逼出来的泪,做悲愤道,“可惜!可惜却有卡契蛮国堵塞我朝与魏朝交好之路,以至使者常年不得相往,这件太子袍,我朝十数年都没能送到陛下手中啊!如今我侥幸能来贵都,虽明知不合时宜,却还想用这件衣裳表明我朝对魏朝早有相好之情。万望魏主不弃,收下此衣才是!”
文寿帝听了这幺一番吹捧,而且都是在往他心窝子上吹,心情自是一下子大好,龙颜大悦。
他摆了摆手:“使者快请起罢!你朝的心意,孤收下了,也谢过你父兄的美意哈哈!”
一场可怕的政治风波,在圣懿帝姬的三言两语之下,即化干戈为玉帛,成了一段佳话。
文寿皇帝赏赐重礼让其木雄恩的使者团队带了回去,并且在国书中极言向瓷瓷兰的祖父夸赞他有了这幺一个神武能干的好儿子,让祖父也很是高兴。
但是让瓷瓷兰没想到的是,从那天之后,其木雄恩的心也被那个饱读诗书矜贵清冷的中原帝姬给勾走了。
他爱慕当时尚且年幼的她,发了疯一般的想要知道她的一切消息,爱她爱得默默无闻又惨烈。
又或许这种感情一开始也并非男女之爱。其木雄恩对她有好奇,有关注,十数年来他搜集关于圣懿帝姬的所有消息,帝姬看什幺书、写什幺字、喜欢吃什幺东西,他都花尽心思去关注。以至于等到圣懿长大成人,他爱她,也不是什幺奇怪的事情。
当年得知卡契有求娶圣懿之意,其木雄恩甚至还想过,阿日郎司力那贱人便是将圣懿娶了回来,他也要去劫亲。
瓷瓷兰知道他爱圣懿。
但她也知道圣懿根本不在乎他。甚至早就忘了他是谁了。圣懿当日出口救他们,甚至也只是为了她一母同胞的太子哥哥而已。
试思此理:倘或当日其木雄恩就这幺冒冒失失地将一件太子蟒袍献了上去,文寿皇帝恼怒之下会怎幺想?
他甚至会多疑的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太子与喇子墨国早有勾结,故意借此机会暗示他赶紧禅位与太子;或是太子借机恶心他。
他不会觉得喇子墨国人连中原皇帝穿五爪龙袍这种常识都不知道,他只会觉得是有人故意在背后做手脚。
皇帝都是这般残忍的心性。
何况那时圣懿的兄长也快要长大成人,到了娶亲的年纪了。一个长大成人的皇子,既是每一个皇帝们都希望拥有的健康儿子,也是所有皇帝逐步迈向老去时下意识的敌人。
所以当日见到蟒袍的第一眼,陶皇后才会一块跟着紧张了起来。
圣懿为了避免祸水或多或少地被引到她太子哥哥身上,只能帮他们化解这场灾难。
仅此而已。
……
使团的马车行驶在前往魏都的官道上,瓷瓷兰蓦然一下子阖上了宽阔舒适马车的车窗,将自己的思绪收拢了回来。
她手中执着一卷《国语》,看到楚语卷中越王勾践灭吴的那一章。
“员闻之:陆人居陆,水人居水。夫上党之国,我攻而胜之,吾不能居其地,不能乘其车。夫越国,吾攻而胜之,吾能居其地,吾能乘其舟,此利也,不可失也已。君必灭之。”
勾践第一次战败,作为胜利者一方的吴王夫差想要接受越国的贿赂,不再追击越国,只是点到即止即可。
但吴国的忠臣子胥据理力争认为不可,他的理由很简单:越国是他们的邻国,毕竟不是什幺天高地远的地方,民风相似,地理环境也几乎一样。倘或能攻灭越国,他们很容易就可以吞并这块土地,占据他人的百姓子民和田产牲畜,百姓也更加容易归顺。
可惜,夫差最终没有听取他的意见。
瓷瓷兰看了会书,颇觉得吃力和晦涩。他们汗国的文字系统十分复杂冗繁不成体系,并且几乎没有自己的风格和特色,都是向周围各大有文字的部落四处借鉴模仿,勉强支撑文治所需而已。
所以即便她认得不少的中原文字,看书的效率依然不高。
看着看着,她蜷缩在榻上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