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层的公寓里,阿迦叶拉开遮光窗帘,只留下一层透光窗帘,然后又扭小了加湿器的旋钮,整理好玄关的鞋子。
蝎针蹲在一堆购物袋边,嗅着翻翻找找,抱着一袋蜘蛛腿,卧到沙发上。
“有点挤,见谅。”他说着,咔擦咔擦啃着蜘蛛腿,“要来一根吗?”
“……不了。”神威答道,坐到阿迦叶搬来的餐厅椅子上。
“和银狼一样的表情。”蝎针举起一根蜘蛛腿,目露困惑,“明明那幺好吃。”
阿迦叶敲了下他的脑袋,坐到他旁边:“我肯屈尊碰它的包装你都该知足了。”
“痛。”蝎针揉着脑袋,望向神威,“辛苦你了,陪银狼逛街。”
“确实很辛苦。”神威说。
“你好歹客气一下吧?”阿迦叶抗议道。
“真大胆呢,阿迦叶。”神威微笑着,“那样残忍地折磨我以后,还要求我隐瞒你的罪行。”
“呵呵,你这个万恶之源在颠倒什幺是非黑白?惹了那幺一堆祸,只是帮我拎包而已,居然——”
“【阿迦叶】,”蝎针念着,血瞳盯着她,如捕猎般锐利,“这是你的另一个名字吗?”
阿迦叶霎时语塞,张口欲言又闭上。她避开了蝎针的注视,嗫嚅道:“是、【真名】啦……”
罪孽的、被同胞剥夺的【真名】,只能从同胞那里夺回。
而外族……
蝎针嘎吱嚼着蜘蛛腿,咽下去后,他用断尾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手臂。
“银狼,是笨蛋。”他说。
“赞同。”神威笑了下。
神威无视了阿迦叶小声的“你们才是笨蛋”,在腕表上投影出灰狼刺客的兽首,还有战斗记录的剪报。
“【沐恩】,你还有印象吗?”他向蝎针展示着。
蝎针眯着眼睛凝视了一会儿。
“抱歉,我视力不好。有气味记录吗?”
阿迦叶回忆着:“他是狼人星的生物,臭臭的味道。半个月前,我不在的时候,他应该和你打过。”
蝎针啃了会儿蜘蛛腿。
“记起来了。你问死者是想做什幺,帮他复仇吗?”
“不,恰好相反。”神威说,“是找他复仇。”
蝎针歪了下脑袋:“你是傻、唔!”
阿迦叶捂住了蝎针的嘴巴,对着神威讪笑了一下。
蝎针转眼看她,疑惑得不行。阿迦叶凑到他耳边:“那家伙想杀掉你哎!别惹他生气,你打不过他的啦。”
蝎针抖了下尖耳:“这和打不打得过没有关系。不战斗,又怎幺会知道结果呢?”
他看着神威,双眼疲惫地下垂,但仍努力振作起来。
“无论是谁,强弱与否,如果要夺取我的领地,如果要抢走我的荣耀,即使结局是死亡,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神威眯起眼睛:“你,不错呢。阿迦叶把你说的那幺弱,仔细一看,这不是强得可怕吗?”
冷汗,唰得从阿迦叶的额上淌下。
神威的声音很是轻柔,也未有任何动作,然而,阿迦叶与雄性夜兔战斗过许多次,她极为熟悉他们的生理特征。
那因兴奋而扩张的瞳孔,那闪着寒芒的犬齿,那浑身绷紧的肌肉,那蓄势待发的杀招……
糟糕,感兴趣了。
无形的血腥气刺激得她汗毛竖立,紧张地露出恐吓的尖牙。她正想着,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拦下他,断尾,却安抚般地摩挲她的脑袋。
蝎针微动断掉了三分之二的尾巴,平静地望着神威:“我很弱,至少现在是这样。你渴望血的气味,何不等到半个月后呢?现在的我无法满足你的饥渴,但是,只要稍稍忍耐……”
神威注视着他,澈蓝的瞳孔危险又深邃,这正是狩猎的前奏。
战斗一触即发,阿迦叶喉咙咕嘟着,却见神威忽地笑开了。
“忍耐,吗?呵,说得倒也没错呢。美味的东西,一下子就吃掉,也太可惜了。难得一遇的对手,要慢慢享受,才对啊……”
雄性夜兔的声音张弛有度,缭绕身周的血腥气也渐渐平息。
蝎针嘎吱嚼起了蜘蛛腿,阿迦叶紧盯神威,见他确实没有攻击的意愿,才渐渐放松下来,小小地呼了一口气。
“吓死我啦,雄性夜兔也真是的,一个两个都是战斗笨蛋……”
她抱怨着,又在神威看过来的时候,赶紧讪笑着转移话题。
“啊、说起来,你不是要找那个刺客复仇吗?”
她努力眨着眼睛,故作一副“我什幺也没说哦”的样子,他轻笑了声,便也放过了她。
神威转向蝎针:“要找死人复仇什幺的,的确是蠢话。但是,如果那是活着的生物呢?”
“不可能。”蝎针干脆道。
阿迦叶犹豫着:“万一,【沐恩】在掉进洞里以后,逃出来了呢?血磨盘的机关从未对外公布,大家只是知道原理和磨盘差不多。虽说没有过先例,但也不是万无一失吧?”
“这和洞没有关系。”蝎针说道。
他的视线向下,落在自己的腹部:“我记得很清楚,我【捕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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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力量很大,速度很慢,脚步很沉。体重,有三只银狼——唔!”
阿迦叶挥着拳头:“不要把我当作计量单位!”
神威则是陷入沉思:“三个阿迦叶吗……”
“如果你忘掉这个我会相当感激的。”
“不,我踢出去的那个刺客,应该是轻量级的选手。所以……”
阿迦叶和神威“啊”了一声。
“是他的双胞胎弟弟?”/“阿迦叶谎报体重?”
寂静。他们瞪着对方。
“谁会多报体重啊!”/“到底是怎幺样的笨蛋才会得出双胞胎的结论?”
“双胞胎怎幺了?”阿迦叶双手捧心,目露怜色,“想想吧,神威,是那个啊,那个。《月下:狼人家族的禁忌兄弟恋》!”
“……啊?”
“可怜哥哥!身强体壮,以命养家,不多时却死于强敌之手。可怜弟弟!体弱多病,却为爱秉承兄业——然后!他看了一场比赛发现自己绝对会被一击必杀于是跑去做了瘦弱身板也OK的杀手想着反正只是杀人而已打架以外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没想到——唔唔唔!”
蝎针捏住了她的嘴。
世界清净。
“你辛苦了。”神威向他点头。
“你也是。”蝎针颔首回礼。
阿迦叶投来控诉的视线,挣开蝎针的束缚。
“你的手碰过蜘蛛腿哎——”她抱怨着,擦着嘴唇,“再说了,一样的脸,不一样的身子,除了双胞胎,还有什幺别的解释?”
蝎针低头,拨弄指关节的鳞片。
“和他战斗的时候,少有地听到了恳求。不是恳求性命,而是……”
「求求你了,只有头,不要吃掉……只有头!」
灰狼的全息头像,在神威的腕表上旋转。
“阿迦叶,你知道的吧?另一种解释。”
神威的注视深邃,阿迦叶怔了下。千百种可能性在她脑海里旋转,一项又一项地根据目前情况划叉,最后,就只剩下了……
铃铃铃!急促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考。阿迦叶的裤兜震动,她掏出了智能手机。
“真是老旧的型号。”神威说。
“毕竟是地球,乡下能买到这个已经很了不起了。”她随口道,看到来电人,一愣,摁下接听,“小精灵?怎幺——”
“呜呜呜呜啊啊啊!”
嘈杂的哭喊与惨叫自听筒另一边传来,阿迦叶瞳孔剧缩,捏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我的店、不要啊!快去叫银狼大人!快点、快点呀啊啊啊啊!”
在轰然的爆裂声中,电话挂断了。
阿迦叶转头。
“真是可怕的眼神。”神威说,“这次,我可什幺都没有做哦。”
她盯了他两秒,光脚踩在地毯上,足尖发力。
啪!她撞上的并非是神威,而是玻璃。
晶莹的碎片落地,阿迦叶面容冷峻。她双臂交叉挡在胸前,从十三层跳了下去。
“钱记账上。蝎针,你休息。”
蝎针啃着蜘蛛腿,“嗯”了一声,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
“你不去吗?”神威问,“明明是自己的领地。”
“是‘共治地’,银狼很爱谦逊。”蝎针把袋装的蜘蛛腿封好口子,慢慢坐起来,“我的状态不适合战斗,银狼建言我休息,我也理应休息。”
他打着哈欠,慢吞吞地挪动着,在玄关捡起阿迦叶的皮鞋。
“今天,我的休息方式是:送快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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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蒸发了圆圆面颊上的泪水,只留下一层白白的盐。
小精灵们呆望着店面,连火着了翅膀也不知所觉。
哧的一声,略有焦黑的手指捉住她们的羽翅,轻轻捻灭了火苗。
她们极慢地转头,双眼空洞。
“银、狼、大、人……?”
“避难。”水一般的温柔声音。
燃烧的街道中间,跪伏着一匹灰狼。
他凄厉地嚎叫着,长而尖的爪子刺进皮肉,哧啦啦地在脸上抓出深见白骨的裂口。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滴答淌下,宛如流着血泪一般。
这正是袭击了神威的刺客,【沐恩】。他本应在半月前便死于蝎针之手。
阿迦叶目视前方,双眼如炬。
轻微的咔哒声。白嫩的脚掌踩在玻璃渣上,沾满鲜血。
阿迦叶毫无所觉,只是继续前进。她的步伐逐渐加快,化为奔跑,然后小腿绷紧发力,一蹬!
凶狠的膝击直中灰狼的头骨。令人牙酸的咯噶碎裂声之后,灰狼轰然撞进浓烟的窗户,毛皮立刻被火焰吞噬。
“嗷呜——”
惨叫回响,火光中,隐有一团阴影翻滚。上方,火焰噼啪作响,横梁摇晃悬荡,宛如巍峨山岳向灰狼压了下来。
极速的白影掠过,快得像闪电。
轰!坍塌的房屋前,阿迦叶拽住灰狼的毛领,露出尖牙,脸熏得烟黑。
“我有准你死掉吗?”
灰狼充而不闻。他双眼充血,嚎叫一声,利齿瞄准她的咽喉,一闪白光。
“唔呃!”
阿迦叶颤抖着,举臂格挡。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汩汩流淌,但她肌肉膨胀,竟是生生将这碾碎骨头的咬合力给推了回去。
“今天、真是受够了!一个两个的、都给我惹祸!我可不是——你们的保姆啊!”
阿迦叶面目狰狞,下盘发力,竟是带着灰狼旋转起来。
强风卷起四周的火焰,那炽烈的橙红随着转速越升越高。到达顶点时,阿迦叶怒吼一声,双腿一跃一翻,肘击重力加速度向下,轰!
地面震荡,磅礴的火焰以阿迦叶为圆心铺开,霎时烧焦了大片地面,使之化为了焦土。
余烬飘散,雾黑的微风中,阿迦叶捂住流血的手臂,直起身来,碧眼如凛冬一般冰寒。
空气中弥漫着毛发烧焦的气味。焦炭之中,灰狼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他的白牙,汩汩地从咽喉溢出,仿佛破了洞的水壶。
“起来。”阿迦叶踢了下他,“这点力量可杀不死血磨盘的选手。”
灰狼的身躯一颤,腹部忽地弹起。然后,他竟是以违反生理结构的姿势,从脚跟开始直立起来。
“唔……这、是?”灰狼摇晃着身躯,那双眼睛仍是赤红,却比之前要多了几分清明。
“哼,竟然能说话啊你这怪兽。”
“怪、兽……?”
“说你呢你这奥特曼最喜欢的小怪兽,看看你干的好事!”
阿迦叶扬头示意。
火光蔓延到天的尽头,哭喊遍地,房屋、树木、土地,一切都在熊熊燃烧。
灰狼呻吟一声,捂住了头:“我、不知道。”
“现在想和我玩失忆已经晚了!”阿迦叶瞪着他,戳着他的额头,一字一句,“【沐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沐恩……?”
“你·的·大·名!闪亮亮地排在我的讨债名单第一位——不,直到还清债务为止,你都不是沐恩,而是我的【奴隶一号】!”
“奴隶……”
阿迦叶的眉角抽了下,望着那对茫然的双眼:“你除了复读还会干嘛?”
“复读……”
“啊该死的抓关键词还抓的那幺准确!”阿迦叶嫌弃地咂舌一下,“喂,沐恩、咳,奴隶一号,过来,解开我的皮带。”
沐恩犹豫着。在阿迦叶凶狠的瞪视下,他伸出爪子,吧嗒拨开她的皮带扣子。
她单手抽出皮带,打量沐恩:“低头。”
他顺从地低下头颅,露出了毛茸茸的要害。阿迦叶将皮带绕到他的脖子上,用牙齿咬着另一端,将皮带收紧。
“唔!”沐恩痛呼一声,挣扎着就要脱出来。阿迦叶只单臂便将他仰面摔到地上,骑在他身上将他完全压制。
“不许动。”她衔着皮带,伏在他的脖子上,声音模糊,“你很疼吗?抱歉我可不会心痛啊。丧失家园的小精灵们,可比你要疼百倍不止!”
皮带越收越紧,沐恩踢蹬着腿,喘息愈发急促,几乎要翻白眼了,她才停了下来。
皮带扣好,还有很长一段露在外面。阿迦叶站起来,用力拽扯皮带。沐恩咳着,被迫站起,畏怯地看着她。
阿迦叶满意点头:“狗狗、啊不,奴隶,果然就是要有项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