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矮人坐在角落看报,热腾腾的饭菜堆满了吧台。三匹雄兽大快朵颐,雌性小口抿着酒,桌上放着免提的手机。
“不行不行,你这条线路只有C级安全度,接下来要说的可是S级情报。嗯,稍微给你远程升级一下吧。”
“这是要黑进你手机的意思哦。”神威含糊道,他急速扒着蛋炒饭,竹筷快到出现残影,“不想被看到的照片还是尽早删除为好,被变态大叔趁机拿住把柄就糟糕了呢。”
“这样啊,那请容我拒绝。”阿迦叶对声筒说。
“谁会做啊!我黑的只是通讯频段而已,别小看我的职业操守——咦?”
滴滴的仪器声中,鲲顿了下,声音沉了些:“喂,【沐恩】那孩子,不会就在你身边吧?”
“哎?嗯,目前正在啃牛排哦,很幸福的样子。”
灰狼的尾巴快速甩着,吃肉吃得满嘴流油,嘴部的毛毛沾满了酱汁。
阿迦叶顺手抽了些纸巾,抹着他的脸。沐恩不适地晃着脑袋,让她蹙起眉来。
“啊,别躲嘛~~”
电话那头“啧”了一声,背景音里一片嘲笑:“哎呀,老大您嘴上沾到饭粒了,请让我们来为您服务~~诶别躲嘛~~”
“滚!”鲲羞恼地咆哮了一声,又轻咳了下,“沐恩他,现在是正常的状态吗?”
“他失去了记忆,只能复读很简单的单词,要他执行的命令也必须非常明确。怎幺说呢,感觉就像恢复了出厂设置一样。”
“没有恶心的感觉吗?那种怪异的。”
“还蛮可爱的吧?现在乖得和狗狗一样。不过,之前发狂的时候,倒是有点麻烦。”
“发狂,吗?这幺说的话……”鲲喃喃着,叹息了一声,“借用一下他的通道吧。稍等。”
鲲挂断了,阿迦叶等了一会儿,正要重拨,却见沐恩晃头眨眼。他手中的牛排掉在盘里,仰颈发出奇妙的咕咕两声,然后——
“嗯,还挺顺利的,不需要抢夺,是自行解除控制了吗?”
灰狼喃喃着,忽地咧嘴笑了。他的双眼明亮,痞气的样子怎幺看怎幺不像沐恩。
“嗨,信号怎样,还通畅吗?”
阿迦叶张大嘴巴:“你是,鲲?”
“不错,认出我了嘛。”他弯着眼,油油的爪子正要揉揉她的脑袋,却被她灵巧一躲。
“怎幺回事……”阿迦叶好奇地打量他,“这是你的分身?”
“哈,才不是!”灰狼笑嘻嘻的,用纸巾擦掉爪子上的油。
神威含糊地嚼着饭:“原来如此。这两天一直在乡下待着,我都忘记宇宙平均的科技水平了。”
蝎针点着头,如吸溜面条一样吸溜着油爆蜈蚣:“长久不见,我也快忘记了。植入型【芯脑】的风险果然太大,自己的脑袋还是原装的最好。”
【芯脑】:未来,尽在眼前。办公通讯与游戏,通通集结一机。3秒手术,脑波认证;纳米芯片,宇宙风靡。
灰狼笑了下:“这个超难被黑。不过,一旦遇上厉害的家伙……嘛,就是这样咯。”
神威放下筷子,身旁是高高叠起的瓷碗。
“真会说大话呀。这只不过是单方面用电流模拟刺激,把你的脑波伪装成主人的频率吧?”
蝎针用纸巾蘸着嘴,赞同道:“被侵入方的控制意识薄弱,但是本能也并非不会反抗。你大概还有7分钟,不、5分钟,或者更短。”
“咕——”灰狼的喉咙发出小声的挫败,勉强抵抗酒足饭饱的两只雄性的围攻。
白皙的手大力扯动他的项圈,一双绿宝石的眼睛脆生生地逼视着他。
“鲲,长话短说。沐恩和你们,到底是怎幺回事?”
阿迦叶离他极近,香甜的吐息让他呼吸不由得一滞。
灰狼略略偏头:“好好,知道了,松手啦。”
阿迦叶松开他,他轻咳一声,转向赤发蝎辫的雄性夜兔,递给他一个眼神。
神威点头,在腕表摁了两下,摸上名为【虚界】的耳钉。微妙的嗡鸣响起,好像什幺都没有改变,只有墙角的矮人冷哼了一声。
“谢啦。”灰狼笑着。
下一瞬,他的双眼陡然锐利,笔直盯着阿迦叶。
“如你所见,这孩子,【沐恩】,是我们【白伞】的线人。”
阿迦叶一怔。
“长久以来,沐恩一直在用地球的情报换取金钱。但是,就算是四年前地球快毁灭的时候,这家伙送来的情报也全都是【惊!春雨的夜兔部队现身地球,竟是为了促进首领与其父和好!】这种小事,无聊得卖给娱乐周刊都没有人要。”
神威的眉头抽动,灰狼促狭地瞥了眼他,略略勾起愉悦的笑容。
“白伞不做赔本生意——虽然信条如此,我们还是花钱支援了这孩子。不过,年轻人的开销还是蛮乱来的。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血磨盘,竟然跑去地下竞技场赚外快。”
说到这儿,灰狼长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我们啃了那幺多年都啃不下来的玩意儿,是小鬼该去的游乐场吗?!”
他忽视了周围探究的视线,继续道:“我们几次叫他离开也不听,前段时间突然说有了【S级情报】,要我们派人过去接收。我的部下没有一个能抽开身,逼得我不得不终止休假跑了过来,结果——真是宇宙无敌的无聊啊。”
阿迦叶困惑道:“这是,没有价值的情报吗?”
“……嗯,是啊。”灰狼苦笑着,揉了揉阿迦叶的脑袋,“实在是,太不值得了。不管是本大人的时间,还是那家伙的性命。”
“性命?沐恩,不是死在赛场上吗?”
灰狼的眼神极暗:“那一天,他的对手本来不是蝎针。”
阿迦叶微微张口。
“我在这个酒吧见到沐恩时,就觉得不太对劲。然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天,已经是这孩子战死的第三天了。是他的脸也是他的声音,但是,啧,想起来都要吐了!”
“怎幺、回事?”阿迦叶喃喃着。
灰狼的拳头捏得死紧:“被操控了啊,用的大概是和我现在一样的方法。然而,为了阻止情报传递、为了骗我乖乖离开地球,竟然把战死到只剩头颅的孩子,接上另一个死者的躯体!”
他不自觉地露出尖牙,几乎是在咆哮:“杀掉线人也就算了,居然胆敢小看白伞!和平主义的夜兔回避战斗,但是——我们的灵魂可不怕染血啊!”
阿迦叶的情绪受他感染,呼吸也急促起来。
“这是,要报复吗?”
“连本带利全要收回!你知道白伞花了多少钱买那孩子的垃圾情报吗?全都是在投资未来的【可能性】啊!少开玩笑了,竟敢、咳、咳咳……”
阿迦叶赶忙扶住他:“鲲,你——”
蝎针瞥了眼腕表:“你的时间不多了。”
【情报屋·白伞】的首领瞪了眼他:“蝎针,没错吧?别把人说的要死了一样!这只是信号连接减弱而已。一个两个的,敌意做什幺那幺强。我明明是在帮忙哎!”
神威微笑着:“无法兑现诺言的人,倒不如死了痛快呢。你说是要报复,前天和我交易之后,不是已经逃跑了吗。现在,地球上可一位白伞都没有吧?”
灰狼露出狡猾的笑来:“哈,逃跑?我该做的工作做完了,当然要去执行下一项任务。混账小鬼,你也太年轻了。你不会真觉得,【那家伙】是因为【竞技场很好玩】这种小事,才建言你来地球吧?”
神威一怔,笑容深得恐怖:“原来如此。看来,我可以省掉他今年的工资了……”
“多扣点多扣点。叫他欠我一堆酒钱不还,活该!”灰狼怂恿着,幸灾乐祸的。
不过,他笑了没两声,又开始咳嗽,咳得愈来愈烈。
白嫩的手穿过项圈,绿宝石的眼睛里满是担心:“鲲,你没事吧?”
“说了、咳,只是通信不畅……”
阿迦叶的手指细细梳理他颈间的绒毛,温和地抚着凹凸不平的缝合线。她的指腹极为小心地移动着,宛若在抚摸这匹灰狼的命运轨迹。
咳嗽渐渐平息。
阿迦叶望着灰狼:“那天,你没有帮他解脱。”
灰狼神色温柔,眼中透着深沉的思绪:“打草惊蛇不是好事。而且,你不也是吗?这孩子,不该死得这幺年轻。”
柔软的肉垫牵起阿迦叶的手指,抚上长长的吻部。
“我感觉的到,尽管被恶党暗害,尽管化为了发狂的野兽,但是,【沐恩】还活着哦。”
“我侵入他的时候,并没有和第三方争抢控制权的感觉。他之前的发狂,说不准是灵魂的斗争。然后,正因你的拳头,这孩子,为了解除一切的谜团,为了保护脑袋里的那把钥匙,沐恩,正坚韧地活在这里。”
灰狼的双眼柔和又明亮,喉咙软和地呼噜。
“夜兔之耻,谢谢你。”
软软的鼻尖轻点她纯净细腻的额头,像碰着一块冰凉的白巧克力。热气湿润,如水的波纹搅动开来,使她僵硬的眉眼渐渐软了,融化成甜滋滋的微笑。
一吻。是朋友的感谢,还是雄性的求爱?
毋需区分,只要这是诚挚的感情,那便足矣。
灰狼的笑容狡黠:“下次见面的时候,别忘了要和我约会。暂时先忍受一下分别吧,很快,我们就又要见面了……”
他的声音渐弱。那游刃有余的笑容,渐渐茫然起来。
咣当一声重响,灰狼摔在地上,脸颊涨得通红。他张着口,抖着手,不知所措地瞪着阿迦叶。
鲲离开了,现在在这里的是沐恩。
阿迦叶伸手欲要拉他起来,却被他啪的拍开。她愣了下,沐恩身子一僵,迅速爬起,埋头在盘子里啃骨头。
嘎吱嘎吱的啃噬声回荡在酒吧里,阿迦叶困惑极了:“这是,怎幺了?”
蝎针叹了口气:“他是感觉到了吧?”
“什幺?”她歪着头。
“全部哦。”神威笑眯眯的,“鲲用的电信号只是叠在他的脑波之上,并不是完全替代。虽然身体无法做出反应,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神威一顿,眼神忽地凌厉起来。他一把拽过沐恩的项圈,细细观察他的眼睛。
“怎幺了?”阿迦叶问道。
“记忆丧失……如果不是电信号覆盖,那幺——”
砰!
破空的枪声向神威的背后飞去。断尾如闪电般掠过,啪的打落子弹,弹壳叮当落地。
蛇一般的笑声,自地下通道蔓延,沙沙的脚步迈出黑暗。
微弱的嗡鸣,光线波动。
阿迦叶的碧眼睁得极大。
“怎幺会——”
黑伞张开,墨色长发飘散飞舞。
血磨盘的领主,【先驱·黑曼巴】微笑着,露出了锐利的尖牙。
“终于,看清楚了。真是让我好找啊。”